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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情[出书版] 作者:禅狐

    。何平开始幻想将来变成灵异故事的畅销作家,催眠自己乐观点。

    本以为时值鬼月,搞不好会撞见其他幽灵,但说也奇怪,路上半个飘飘都没碰到。何平暗自好笑:「就说不必自己吓自己,我不是那种天生灵感强的人,撞见那个纯属巧合啦。啧啧,我看我去庙里拜一下求个平安符好了,呼。」

    绿灯一亮,何平笑眯了眼傻乎乎骑过去,全然没发现那些灵体其实都在,只是他一路上并没留意而已。他们聚在电线杆间、路灯后方阴暗处、行道树里、人孔盖下、红绿灯被树枝盖住的影子里……

    世上满满都是鬼,怎么可能不存在,他们说不定比人还多。

    穿甚平的土地公坐在计程车上打呵欠,抱怨:「我一定要叫陈初算加班费。」

    女运将不耐烦翻白眼,不打算搭理老先生。

    「我还是看不出那个楞小子有什么可取之处。把他跟极恶的术士摆一起没问题吗?」

    女运将开着计程车远远跟在何平后面,心想:『我哪知道。』

    「应该不少上面的人都跟刑玖夜勾结过。不然他怎么可以留在阳间服刑?」

    「我倒认为比起带那半吊子都称不上的菜鸟,刑玖夜可能比较想直接下地狱。」

    「是吗?何平看久也蛮可爱的啦。有些胖胖呆呆的,古椎古椎。」

    「就是弱鸡样。」她补充:「我们两个是短期观察弱鸡成长情况的观察员吗?唉,真不想跟那恶鬼同一等级。我要申请调遣外地啦。跟个老头共事真是讨厌。」

    土地委屈嘀咕:「跟男人婆共事我才想哀。」

    「嗯?」女运将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然后又转移焦点说:「哇,那个何平真的超级粗神经,连我们跟这么近他都没发现。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何平按照刑玖夜指示去讨游仙枕,陈初露出职业笑脸,摆出长辈的姿态说:「呵,就会这种雕虫小技。」虽然他要何平提防刑玖夜,但还是将游仙枕交给何平,没再多讲什么。

    所谓游仙枕只是块镶了清玉的焦黑木头,木头有股淡而不化的香气。何平摆好小人偶就藏到床头角落,用书堆藏起来。

    吴铭下班买沙茶鱿鱼羹回来吃,两个人开电视看球赛,他忽然有感而发说:「我觉得好像回到以前大学时代,一起住宿租屋的生活。」

    何平冷眼瞄他,吐槽:「是啊、是啊,我很怀念你老是把夜店的妹带回来,叫我滚远点睡,禽兽。」

    「干嘛这样计较咩。」

    「咩个屁,大男人讲话不要怪腔怪调,恶心死了。」何平一脸嫌弃的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端着剩下的鱿鱼羹退到床尾远观球赛。「靠、进球了!」

    「啊靠、靠,真的,赛啦。」两个男人激动的在屋里「靠夭」来「靠夭」去的,公寓楼下传来某户老阿嬷的责骂:「不要吵啦──!死孩子!」

    吴铭傻眼:「哇,你家楼下住了一位超凶的阿嬷呀?」

    何平干笑解释:「她身体不好,脾气差是自然的啦。都是你害我跟着吵到老人家。」

    「又牵拖我。」

    「不高兴住你就滚出去,滚回你家。」

    「呃。」吴铭厚脸皮强调:「是你说我可以住一个礼拜。我今天难得清完工作就来睡觉。」他讲完霸住何平的沙发,双人沙发上躺着一只熊一样的男人,抓着毯子盖肚。

    何平没理他,打开笔电开始敲打今天整理过的故事。

    资料夹里有个纪录灵感的文件档,他将其中一篇复制到空白文件中开始编写,那是关于之前他胡乱梦到的东西,写的是关于一个鬼仙在地狱的无聊生活。

    自从}将光团封入肋骨,他便抽出肋骨把玩。由于体内已生新的肋骨,所以这根多余的骨头成了玩具般的东西,只要一有光亮出现,他就会截住光将之封入。

    那根骨头生出了一些类似芽的东西,然后萌发的骨芽生出细细的组织,像雪花一样累积起来。他无聊就会拿起来观察,后来又凭一时兴起,撕下胸前的血肉包覆在骨头上,就这样慢慢的增加乐趣,关注着光芒是如何渗入自己骨血,如何生成另一种东西。凡有其精血者皆生出胎,那东西逐渐有了自己的胎动。

    某日,远方传来热闹的声响,锣鼓喧天。白骨山的}随手在空中拨了一道圆,施术观望热闹的来源,似乎有某大神降临,他们在庆祝些什么,反正不是谁诞辰就是升官。

    回过神时,那胎动之物已有人的形体,是个稚气少年,他一丝不挂,天真无邪坐在他身后望着他。少年朝他举起白晰的手,手臂却从肘部融掉落下,落下的部分很快被虫蚀尽,他懵懂望着虫吃自己的断肢,那副模样惹他笑了。

    「再给你补过吧。」他轻轻执起少年断肢,扯下自己臂上的肌肤掩好少年裸露的白骨。

    少年皱眉,用听来憨拙的口吻问:「不痛吗?」

    「痛啊。不过我身上的东西生得很快,我和一般的鬼不同,不要紧。」

    「嗯。可是痛。」

    「痛不见得是坏事。」

    「你是谁?」

    他忽然静下来,凝视少年充满好奇跟疑惑的神情。因为这座高耸的白骨山一向只有他,别人除非有事,否则也不会来和他打交道,但他实在太久没有思考自己的事了。

    他是谁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可是刚才少年的问题让他再度意识到这事开始变得有点不同,仿佛在白纸上提了一句问题,等着被回应。

    「我从哪里来?」

    他冷淡回应:「你是我随便凑和做出来的东西。」

    「用什么做的?」

    「我的一根骨头和血肉。」

    「那我是你?」

    「当然不是。你本来没灵魂,不过我实在太无聊,所以……慢着。」他单手成印抵住少年眉心,双眸盯住他眼神,仿佛看穿什么似的,冷笑:「竟然真的生出魂魄。真糟糕,本想玩玩而已,居然做出这种东西……趁着没被发现,把你销毁好了。」

    他将少年拽到身前,一手扼着他颈子,但少年轻微挣扎起来,不是意识到自己将死之事,而是因为被抓得不舒服。少年模仿他淡淡说话的口音,轻哼:「放开我。不舒服了,你放开。」

    }放手了。

    他始终没能抹煞已经生出魂魄的东西,因为少年光明的部分不属于他,只是他恶意的玩笑才造就这结果。

    尽管依他的能耐不是办不到,但没来由放任少年存在下去。他放走少年,而其存在很快被发现,由于无过去前生,所以略过十殿审判直接打入轮回。至于}的下场,没人知道。

    当时k虽放手了,心里却惦记上那少年,k开始思考他会去哪里,然后k发现自己已经厌倦待在白骨山。或许,}追随少年而去,漫无目的的追寻,只是}太久没离开地狱,k头一回感到自己竟迷失于黑暗,就因为k想寻觅那道曾握在掌中的光明。

    何平键入最后一段字,揉了揉眼睛躺回床上。这是个篇幅不长的故事,说故事也无法成篇,顶多算零散的几则片段。他将它们存到同一个资料夹再关上电脑,心里漫起一股奇异的感受,酸酸软软的,就像在心疼什么。

    何平听见吴铭又在打呼,虽然习惯了,但今晚不知怎的好像失眠,干脆起来冲澡,之后确认过游仙枕跟小人偶,想起最近经历又是一阵内心发毛,更加清醒难睡,不由得分析起刑玖夜这只鬼的事。

    说来刑玖夜不像鬼,人模人样还帅得没天良,就是嘴坏、态度高傲嚣张、目中无人、必要时会装模作样、势利眼……人性里有的缺点刑玖夜多半有,所以何平觉得面对他并不像是撞鬼。撇开那些可怕的咒术把戏还有神出鬼没这些,刑玖夜单纯只是个恶人而已。

    嗯,尤其是忽隐忽现这点最像鬼了。

    「何平。」

    「唔哦!」何平嘴盖住叫声,瞪着天花板和自己平行面对面的高挑男子,刑玖夜。

    「拿到拘票了。直接过去处理。」

    何平用气音问:「这么快?才一天不到。」

    「负责发拘票那位阎王刚好拿过我好处,省不少时间。」刑玖夜忽地冷下脸:「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闭嘴听我命令。」

    何平不满他颐指气使,回嘴道:「既然你有拘票你去就好,鬼的事我帮不上忙。」

    「好。」刑玖夜答得干脆,却森然冷笑:「那我把整座墓园的鬼都请到你这里来开派对。」

    「你敢这样我就跟陈初告状。」

    「去啊。知道什么叫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又威胁我!」

    「呵,我只是提醒。别忘记我生前干什么的,再对我不客气,我就把你逼疯,再随便嫁祸给倒楣鬼。」他说着朝吴铭瞟了眼。

    何平恼火,沉声低问:「刑玖夜,你不怕有报应。」

    「哈哈哈哈,跟我提报应。」刑玖夜双手抱胸,浮在上空轻蔑笑道:「上来不过是好玩,因果报应我不在乎。」

    「你……」

    「不如拿吴铭开刀。先让吴铭失业,然后抽走一道魂让他陷入疯狂,预演一下如何玩死你。」

    何平不甘心低头,却本能服软扯笑回答:「别这样嘛,何必撕破脸呢,刑大哥。」

    他冷冷问:「还不快出门。」

    何平不情不愿应声,而后感到一阵强烈困意,灵识被刑玖夜扯出躯壳。何平还状况外,看到刑玖夜凌空在他身前比画符咒,一道浅浅光芒圈住昏睡肉身后消失。

    「这是护你肉身不让外灵入侵的术。让你体验一下灵魂出窍,走。」刑玖夜说完扯着何平的魂往许薇洁家中去。

    何平不觉得自己在移动,但整个城市在他眼下挪移一大段,眨眼已到许薇洁家,刑玖夜大剌剌穿门而入,何平迟疑瞪着门,刑玖夜在里面不耐喊他:「进来。」他这才闭紧眼睛学着穿门过去,然后一头栽进冷硬物体里。

    「你这白痴。」何平抬头发现刑玖夜不悦瞪自己,只因他一头撞在刑玖夜胸口。何平尴尬退开,讲不出半句道歉,所幸刑玖夜根本不屑他的道歉就转头办事。

    刑玖夜不顾许薇洁哭喊哀求,将所有小孩收入掌印中,拿出一道黑符及黄符将许薇洁封到她卧房里,回头对目瞪口呆的何平说:「办完了。走。」

    「等下……为什么不把许薇洁也带走,她只是不想跟小孩分开啊。」

    「你不懂魄的执念有多深多难处理,何况自杀是她的业及怨。带婴灵去地府报到多少能消除一些业,剩下的靠她自己。」刑玖夜微微一顿,自语:「我干嘛解释这么多。」

    「要是董韦钧又带法师来说要消灭许小姐呢?」

    刑玖夜露出一副不关己事的笑,回他:「董韦钧还没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来了,到时你不就又有生意可以做了。至于我,也有事情能打发时间,很好啊。」

    「好你妈,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同情心啊!你、你好歹当过人,至少该有点人性吧!」

    刑玖夜揉着掌心的鬼灵们佞笑:「我当人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坏好几倍。不信你问陈初。」

    「我不要当你助手。我要换,我鄙视你。」何平伸出食指跟中指比了比自己,然后插向刑玖夜的方向,再次声明:「鄙视你,垃圾!你跟董韦钧根本是同类。」

    「多谢夸奖。懒得和狗屎闲扯,我要把这些小孩送去领赏,哼呵。」

    刑玖夜撇下何平下地府领钱,何平气得跺脚大骂,手一挥才发现摸不到东西,想起自己还处在灵体状态,尴尬喊叫:「喂你这个人渣、鬼渣,我怎么回公寓啊?」

    四周无人回应,唯有窗外鬼影幢幢,吓得何平逃到街上乱跑乱叫。

    「肖年仔。」一个穿甚平的中年先生喊住何平,何平一脸惊恐看向他,吓得不禁哽咽问:「阿伯,什么事?」

    「要回去的话,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小拇指放在眼前,跺右脚喊『遁』,想着要去的地方就好啦。」土地公很无奈,没人能附身,何平认不出自己,不过他也懒得作解释,就看何平急忙遁走了。

    甫回公寓的何平像虾子一样弹起身坐直,气急败坏骂:「哇咧干!干!」转头看,吴铭还睡得像死了一样,但打呼声还是很响。

    话说阴间这头,刑玖夜身后跟了一票小孩,还有几只动物灵。大概是想投胎想疯了,一有机会什么灵都想办法巴住他,他懒得筛选,将那些孩子领到专门领收婴灵的血池区,不远处正有一些孩子像企鹅一样排排站,然后被该区负责的鬼差用特殊的工具分批赶到池里泡着。

    「叔叔,妈妈咧?」

    「妈妈来不来?」

    「我要妈咪。」

    「哥哥,妈咪来不来?」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刑玖夜不阴不阳的回答:「等你们在这里泡够了澡,自然会见到你们妈妈。」

    几个兄弟姐妹手牵手,笑得天真活泼,跟刑玖夜道谢。

    「谢谢哥哥。」

    「谢谢叔叔。」

    「在这里等妈妈。」

    他冷漠望着孩子们在血池里浮沉,跟相关部门领了钱,又走到附近一间迷你的小庙,把钱放到庙门口。

    刑玖夜一走,庙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僧人将钱收好,笑说:「真是不干脆,想给我钱叫我关照小孩就说嘛。一语不发把钱扔下就走,哪有这样随便办事的。」

    隔天清早何平就去向陈初告状,陈初非但不讶异,反而哭笑不得,摇头叹气半晌才开口对他讲:「看来刑玖夜很照顾你呀。」

    「哪里照顾我,他想我死好不好!」

    「婴灵本来就要想办法先领走,他做得没错。虽然态度差了点。」

    何平用力强调:「不是差了点,是非常差,超级无敌差。他一直威胁我,陈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换个职位,我不想跟他一起做事。」

    陈初面有难色。「这不太可能。这是上面的安排,自有其道理。还有许薇洁是因为婴灵才死,她造的业极深,你不必太自责。这是工作,完成分内事就好。刑玖夜很明白分内要做到什么地步,这方面你就信赖他吧。」

    何平的脸像吞了一斤大便,硬生生忍住没再发牢骚,却忍不住暗恼陈初的矛盾,一下子要他提防刑玖夜,一下又要他信赖,到底要怎样啦!他只是想要那份高薪跟额外车马费啊!

    「何平,有工作。」刑玖夜无声出现在何平身后,何平这下觉得自己像整个人摔进屎田。

    陈初雪上加霜轻轻挥手送别:「工作加油,一路走好。」

    待那对宝一走,陈初又重沏了一泡茶自言自语:「自作孽得自受业。何平啊何平,你是个没有福报的人,多做些好事吧。所幸,你也没有业障。一切由零开始,无前世今生的灵魂,将由零开始……刑玖夜种的因便是你,一如你所梦所撰。」

    第四章 倒映的脸

    陈初说,其实壹玖运作原理非常单纯,就像阳间人一多自有纷争,有纷争自然要有人处理,人跟纷争一多就要有程序。

    陈初不经意提起月牍这名字,他说:「以前办过一场不分界限的茶宴,我也受邀而去。茶宴主办者叫月牍,他是生于混沌的帝王。他说越单纯的本质衍生出来的东西越复杂。比如心。心就是核,核就是精神、意志,越坚韧的精神就越显现其存在。如我们这类有心之物想维持存在的各种形态,就是靠心,也就是精神意志。肉体的死可在世间轮回,心死却非常难,因为死掉就幻灭。阴间那都是还活着的心,没有死透的也去那里,伤了病了也是,所以阴间和无形界宽广深远得难以想象。」

    月牍茶坊,有月牍及其麒麟,另外还有一位月牍的约束者白矢。他们分别专司孕梦、寻梦、斩梦。在里世界一些相关秘职者可都是奉他们为信仰,当然,壹玖也受其影响运作着。

    聊起这些纯粹是陈初看了何平的小说有感而发,何平想趁机搜集资料,巴住陈初问细节:「月牍长怎样?茶宴是怎样的茶宴?」

    「会作梦的人可能都见过月牍,只是不会想起他是谁。现在你问我,我自然讲不出个所以然,就像梦醒了记不清楚细节。」陈初四两拨千斤带过。

    「唉,可惜。」

    「你很适合写故事。」陈初笑着夸他,心道:『但不适合当叙事者。』

    宇宙间有个专司叙事的族群存在,他们和月牍关系很近,并能穿梭时空,尽可能客观纪录各种人事物,然后存放在宇宙之核内。

    满足好奇是有代价的,想到这陈初不由得提醒正要离开的何平说:「我想凡事适可而止,别涉入过深较好。」

    何平回头,觉得陈初提醒自己的动作很温暖,点头微笑。「谢谢你,陈大哥。」

    他擅自叫陈初大哥,是因为离家太久缺乏亲情。陈初很亲切,连骂人都笑笑的,所以他很喜欢来找陈初聊天,陈初一次也没表现出很忙或不耐烦的样子。不像某只鬼,动不动就冒出来揪他去劳动。

    「喂,跟我去收魄。」甫出大楼,何平就被刑玖夜抓走,他忘了他大白天也能现身。还好白天刑玖夜不常逼何平灵魂出窍,换做晚上何平不肯的话,他随手就能把他的灵魂拍出体外,非常霸道。

    何平骑机车让刑玖夜跟着,随口问:「g,你为什么可以轻松把灵魂拍出来?这样不会对我有什么副作用?警察都有警察手册,难道你就没服刑手册?」

    刑玖夜的声音直接渗入何平脑海,明显不耐的讲:「问真多。我只要确保你安全,其他的才不管。」

    「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干什么还留在人间?」

    「因为对我而言都一样。人间和地狱没什么分别。该有的会遇上,不该有的迟早要走。」

    何平用自己观点附和道:「这么讲也是。有时有爱的地方可能也是地狱,偿还不了的无形债也是,所以地狱之中也有天堂跟希望。」

    刑玖夜不以为然笑了声。

    「何平,你实在太逗了。」

    「什么豆?都是你害我熬夜,最近下巴冒痘子。」

    刑玖夜无言,他才不是聊这种琐事,但何平总有办法把话题岔开。

    「哪里收魄?」

    「之前跟你提过的魄之欲其死,这回让你处理看看。刚才收到消息,说有独居者自杀,殡葬业跟相关业者已经去抢收尸体处理,趁时间还够我们去把那道魄收了。」

    何平停好机车,闻言顿了下,因为他想起许薇洁。那是个遗憾,不是所有自杀者的这条魄都能及时获救,时间一过让尸狗往地下遁就难再取出来了。

    遗憾,像终年不停的雪,越积越厚,永远不融。

    绝望无念,像堆积如山的白骨,越堆越高,始终死寂。

    但何平相信任何事都会有个转机。

    }相信只要到光芒集聚之处,总能再和他见上一面。

    何平按指示进到铁皮屋,由于南部气候炎热,屋里充满馊味跟骚臭,四周堆积老旧电器跟家具,独居环境凄凉可怜。刑玖夜现身指着死者吊死的地点说:「把地上这块黑土挖起来。」

    「噢。」何平跑过去,从背袋里翻出最近刚准备的工作箱,拿出小铲子开始挖,吊死者脚下的土颜色明显比旁边深,他隐约觉得有股黑气往下渗,赶紧抢快将郁黑的土挖出来放进塑胶袋绑好,再拿出这几晚熬夜写的符纸圈好束紧。

    「好,送庙里超度。」刑玖夜简短下令,何平就迅速完成,才不到一个月,一人一鬼已养成共事默契,虽然关系并不算融洽。

    何平老是被刑玖夜激怒,很难记仇的个性让他觉得相当吃亏,因为他不是真的讨厌刑玖夜,反正壹玖这么多人讨厌他,不缺他一个。至少他发现刑玖夜还是有优点,就是从不耽搁工作,因此不会害他错失赚钱机会。

    忙完这件工作,何平再次发动机车准备回家赶稿,却发现刑玖夜挡在前面。经过以前几次捉弄,何平不敢贸然对鬼术士发飙或硬碰硬,但仍有些无奈向他确认:「没工作了吧。」

    「陪我逛街。」刑玖夜说。

    「吭?」何平挖挖耳朵,他有没有听错啊。

    「快点。」刑玖夜催促他车子往哪里骑,最后来到小巷里一间纸扎铺。

    何平自身百无禁忌,也一向喜欢新奇事物,这还是他头一回陪鬼逛纸扎铺呢!中年发福的老先生听见引擎熄火声很机敏的迎出来招呼,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模样可爱。

    矮胖老板凑过来,笑呵呵问他需要什么服务,何平尴尬笑了笑,回他:「我先逛逛,等下跟你讲。」

    老板笑呵呵点头。「好,年轻人慢慢看,有需要再问伯伯我。」

    「我想买超薄笔电,按摩浴缸,请老板另外帮我做一套红木衣柜。」刑玖夜不客气列出清单。

    何平傻眼,低声问:「你要怎么付我钱?」

    「跟陈初报账。」

    「最好是啦。」

    「那你帮我付。反正你薪水不低,快去跟老板讲。」

    何平不自觉嘟嘴,刑玖夜习惯欺负他,出声斥道:「死胖子瘪什么嘴。小心我整你。」

    告状这招对刑玖夜根本没效,何平像是绷断一根筋,忽然笑容灿烂的低声回应:「是,我知道了。」

    何平订完货品发现鬼术士还留连在店里其他角落,于是偷偷多订了些东西,而且采货到付款,并且暗自窃笑。当然,货到付款的东西只要请老板做一张报价单让他烧就好。

    吴铭搬回公寓,何平赶稿或办事也自在多了。只是最近他照镜子感到有点陌生,好像是瘦了。

    最近早餐店阿姨说他瘦,下巴变尖,还说瘦得好看咧。虽然肚子还软软的,但肌肉再练就会回来,遥想以前他大学其实还是个清瘦可爱的青年。

    毕业后工作两年受不了社会化,抱着平日写文章的习惯龟缩回家,边写边逃避,直到家人也受不了他这样才搬了出来。碰巧征文获奖,所以他才勉强维持这种逃避社会化又单调的生活。

    以往那些人际关系和生活圈因而缩小,剩下像吴铭那种主动热络的老友,也许他跟吴铭上辈子当过兄弟才混这么烂熟,真是孽缘。

    他稍微整理床上杂物,清出一个好躺的空间,边喃喃自语:「没有女人的生活,好像挺可悲。哼,不过我现在这行算服务业吧?」帮人收魂魄超度、驱鬼、帮鬼处理遗物、帮鬼传递讯息,虽然因为刑玖夜老整他的缘故而被误会的情况也不少,但何平认为坚持一阵子迟早会改善。

    「啪啦!」

    屋外突然响起东西相撞掉落的声音,由于是深夜,何平吓了跳,接着听见外面模糊交谈声,最后有人怒吼起来,好像还打了起来,一个男的骂道:「臭婊子,你给我记住!」

    原来是吵架,何平歪着头心想对面空屋哪时搬新住户,而且这么晚还吵很没公德心。不过男的真没品,把女人骂得这样难听。

    两、三秒后何平家中门锁被转动,喀喀喀闹了一阵子,门外人低骂:「机车,不会吧。锁打不开我要怎么回家?」

    何平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深呼吸后去开门,告诉对方:「你应该走错间,你家在对……面……」他呆了。对方他认得,不久前早餐店遇过,叫朱莉娜。

    朱莉娜浑身浓烈酒气,那抹陶然笑容显然是醉得不浅,不过她认出何平,指着他咧嘴笑:「嘿嘿嘿,我就说你逃不出本女王的嗝、手,嗝……掌心。嘻嘻。」她讲完往前一倒摔进何平怀里,何平全身僵硬就像接到一枚炸药。

    「喂。你醒来,你家在对面哦。」何平无奈。「不然我帮你开门,你回去睡。钥匙给我一下。」他暗嘲近来时运特低,童年女煞星竟搬到对面当邻居。

    朱莉娜嫌他吵,勉强撑起身把钥匙塞过去,何平握着钥匙开门将她扔进屋内长椅,如释重负的傻笑了下。哪想到朱莉娜发酒疯,伸手往他腿间一抓,冷笑:「有鸟了不起吗?还不是这一手掌握的尺寸,切。」

    何平尖叫跑出朱莉娜家,被女魔头羞辱的冲击比撞鬼还惨,他窝在床角气闷的捶枕头,恨恨咒骂:「疯女人、肖查某!吼辛气虎雷惊(好心被雷劈)!我才不算小,只是还没醒来变大!」

    有时人疯起来比鬼还恐怖,真的。

    何平已经没心情继续逛网打文,关了笔电之后留床尾一盏小夜灯,接着倒头就睡。这晚心情很差,特地听着mp3入睡。

    有耳机隔绝,房里钟表声传不进耳,夜晚动静也影响不到他睡眠,心情随旋律变得舒服而柔软。何平培养睡眠情绪的同时,那面全身镜斜照着床,映出他歪斜睡相,镜子光影闪烁,从镜面洒出一道波光,光影中有双哀伤的眼神正望着何平并无声喊着。

    镜里有张脸,是个清丽的脸庞,只是脸的边缘全是血色,是个女人的脸。镜中世界成了水中世界,她浮动、呐喊,然后逐渐沉入到深处不见。

    『记者所在现场是在溪桥上,各位可以发现虽然各处竖立警告标语,但仍不少民众在这里戏水。』

    『这是某大学外最有名的堤防,不少游客会来此观光,但是入夏至今已发生过六起溺水事件,在此呼吁民众……』

    新闻时常出现意外溺水的报导,频繁到不少人都麻木了。何平没怎么留意,只是开着广播收听,然后在网路和编辑讨论事情。由于何平最近没新作,所以只传了一份短篇集给编辑看,责任编辑回他:「故事有些平凡,不过很贴近生活,总之先累积一些稿量再看情况。也许你可以换换风格再出发。」

    何平在电脑前苦笑,他自知那些故事很平凡,因为都是他最近生活接触到的人事物,他尽可能以旁观立场描述,如果安排得太耸动反而像什么瞳铃眼或蜘蛛网那种电视剧。他只是想抒发而已,一直以来他写东西就是想抒发积在心底的东西……

    最初是逃避,然后藉由文字释出各种屯积的感受。如果内心屯积黑暗污浊,也能由此清除,因此写作往往就像清水沟,水沟干净了就有鱼虾,水沟脏了就有蛆虫蚊蝇。

    广播新闻里传出董韦钧这名字,何平竖耳关注,原来董韦钧投资失利,精神状况不好,还跟演艺界的人传绯闻、与合伙人闹官司,目前名下房产跟股票由妻子接管。董韦钧的妻子似乎也大有来头,而他的发迹主要也是靠妻子资助才能有今天。

    听到董韦钧生活不平静的消息,何平没来由松了口气,至少这样董韦钧就不会再对谁赶尽杀绝。

    「阿平,阿平。」有人敲他门,是个颇具磁性的声音,好听归好听,何平却如临大敌。

    何平开门看到朱莉娜笑容爽朗,害他想起前晚的事,含怨问:「干嘛?」

    「嘿嘿,你有没有解酒液?」

    「我哪有那种东西。」

    「那你帮我买,我好不舒服,不想走太多楼梯。」

    「搭电梯啊。这栋公寓旧归旧,电梯还是有定期维修。」

    朱莉娜脸冷了下来,把一张百元钞塞到他手里,态度强硬道:「你不帮我,我就吐在你门口哦。」

    「你这女魔头。」何平和她互峙,结果还是妥协,但不是因为她很正的关系,而是怕她真的乱吐。

    买完解酒液,何平被朱莉娜「请」去修电脑,何平忙得满头汗,边试边讲:「你这应该是power快坏了,电脑才会一直自己开开关关。」

    「哦,是喔。害我以为见鬼,哈哈。」

    听到见鬼二字何平先是楞了下,发现自己头一个念头竟是有钱赚,心情有点复杂。

    朱莉娜塞给他一罐冰凉的可乐,何平接了过来。「谢啦。」她还算有点良心。

    「没想到你就住这里。」她自己也喝着可乐,屋里角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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