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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临城下[重生] 作者:扶风琉璃

    语,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问道:“你可曾提到陆子修?”

    “陆子修才名远播,自然要提到。”

    司马嵘眼角紧了紧,心中顿时一片亮堂。

    第十三章

    司马善目光跟着他在屋内转来转去,颇为不解:“此事与陆子修有关?”

    司马嵘沉默片刻,转身看着他:“你可知,我醒来时并不在丞相府,而是在吴郡陆太守府中。这具身子的原主,本是陆子修的侍从,名叫元生,而我则是最近才入的京,是被陆温送来丞相府的。”

    司马善大惊:“这么说,你是与这元生互换了灵魂?”

    “极有可能。”

    “你们……”司马善将他从头看到脚,皱着眉摇了摇头,更加不解,“你们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

    “我也不知。”司马嵘轻叹一声,又道,“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我另有急事,需要兄长施以援手。”

    “你说。”司马善见他神色严肃,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父皇既已决定封你为王,想必不日便会命你离京,届时务必将他带离皇宫,与你一道赴桂阳郡。”

    司马善一愣:“带离皇宫?”

    司马嵘点头,眼底微沉,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忙撇开目光掩住恨意,轻轻笑了笑:“太子年少气盛,不足为惧,可庾皇后却始终将我视为眼中钉,一旦没了你的照应,那元生能应付得了?”

    “唔……”司马善摇头,“或许不能,瞧他那眼神活像个受气包……”

    司马嵘:“……”

    司马善看了他一眼,再次皱眉上下打量:“你真是我二弟?”

    “嗯?”司马嵘低头看看自己,“哪里不像?”

    “怎么重活一趟,倒变了个人似的?那元生与你非亲非故,你却如此在意他的死活,这可不像你。”

    司马嵘长叹一声:“唉……我用残躯与他相换,总要做些补偿才是。”

    司马善面上的神色好似在听天书,愣了半晌后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摩挲着下颌沉吟道:“可是没走黄泉路,直接去了天庭,见过菩萨,受其点化了?”

    司马嵘哭笑不得:“他若死了,这世上便没了司马嵘,你叫我将来如何回宫?”

    司马善摩挲下颌的手顿住,思绪一转,大惊失色,瞪直了眼看他。

    司马嵘浅笑:“怎么?我不能回宫么?”

    司马善震惊片刻,随即面露喜色,激动得一拳砸在掌心,来回踱着步子连连点头,可很快又敛起笑容:“如此一来,那元生怕是留不得,若不将他灭口,将来必成隐患。”

    司马嵘见他这番话说得面不改色,想起他年少时的醇厚,不由轻叹:“我算是明白何谓近墨者黑了。”

    “……”司马善脸一僵,吞吞吐吐,“我本不想如此,对着那张脸也确实难以下手,不过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想杀,一入封地我便将他杀了。”

    司马嵘自嘲一笑,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多谢兄长,只是……如今这身子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说着往胸口指指,“若万一哪天容不得我了,我这孤魂野鬼该何去何从?”

    司马善听得心惊肉跳:“如此说来,我该立刻回去将他好好供奉才是。”

    司马嵘忍不住笑起来,见他满面正色,又不免感激他处处为自己着想,问道:“带出去可有难处?”

    司马善拍拍胸口:“此事容易,横竖你在宫中无人问津,就连太后也是最近听说你病重才想起你来,我只需说寻到一处药效神奇的汤池宝地,打算带你去那里医治,父皇必会点头。”

    “到了那里,记得带他去见一个人。”

    “何人?”

    司马嵘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侧墙上传来轻叩声,忙抿紧唇,面上并不惊讶。

    室内密谈,最忌隔墙有耳,司马善早已在相邻两侧雅间安排了心腹,此时听到敲击声,心知是即将有人路过,便走至门口侧耳倾听,又凑到门缝处往外看了看,最后满脸嫌弃地走回来,低声道:“竟碰上太子的人,真是晦气!”

    司马嵘忙拾起带出来作幌子的衣裳:“此地不宜再谈,我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

    “哎?”司马善拉住他,“你还没说去见何人……”

    “一时半刻怕是说不清楚,此事不急。”司马嵘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走至门口等了片刻,确定外面无人才打开门,面色镇定地走出去。

    刚下楼梯,一抬眼见门口走进来几名年轻男子,竟都是参加过新亭文会的熟面孔,而当先一人则面熟更甚,竟是让他一碰上就牙疼的陆子修。

    与他碰面本没什么,可此时王述之应当在处理公务,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着实可疑,司马嵘心里一惊,立刻转身上楼。

    陆子修恰在此时抬头,堪堪见到他一个不甚清楚的侧面,愣了一下,又见他背影异常熟悉,面露诧异,急忙对另外几人拱手告罪,接着便急急忙忙追了过来,口中喊道:“元生!”

    司马嵘头皮一紧,走得更快,听到楼梯下面传来的脚步声,心中暗暗叫苦:高门名士不都喜爱穿木屐么?你陆子修风度翩翩,今日怎的心血来潮换上履了!走得竟这么快!

    司马嵘原想走到回廊拐弯处避开他的视线,可这回廊太长,老这么让他追着更显可疑,实在无法,只好走到司马善那里推门而入,迅速反手将门关上。

    而陆子修此时刚刚上楼,一抬眼便不见人影,不由有些发怔,竟不知自己是看走了眼还是生了幻觉。

    司马善盯着去而复返的人,目瞪口呆:“出了何事?”

    “碰见陆子修了。”司马嵘脚步匆匆走至窗边,打开窗子发现后面竟有一道矮墙,顺着不远处那棵老树便可下去,下面是一条无人小巷。

    “我从此处离开!”司马嵘欣喜说完,立刻抬腿跨上窗子。

    “当心!”司马善吓一大跳,急忙追过去,“这可是二楼!你不要命了?!”

    司马嵘朝身后示意:“不要紧。”

    司马善见那矮墙离得不远,仍是提心吊胆,看他挂在窗口,跳到矮墙上差点崴了脚,不由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直到他拙手拙脚顺着树干爬下去,这才放心,想了想,又觉好笑起来。

    司马嵘拍拍手将搭在肩上的衣裳拿好,抬头朝上望去,正瞧见司马善在窗口冲自己直笑,显得异常开怀,心知方才丑态百出,无奈又自嘲地轻叹一声,目光左右轻扫,没见到其他人,便放心地转身离开。

    这条小巷看似人迹罕至,道路上尘土堆积,竟一走一个足印,司马嵘脚步匆匆,接近巷口时没料到忽然有人跑进来,只觉得一道阴影迎面而来,不及避闪,与来人重重撞在一处,肩头生疼。

    司马嵘抬眼,瞥见对方的面容,眸色微沉。

    那人一声不吭,似乎未受影响,只撞得脚步顿了顿,迅速侧头撇开脸,匆匆往巷子里走去。

    司马嵘转身,盯着那人走路时古怪的姿势,又看看地上比自己略大的足印,随即放轻脚步尾随,一路都未曾引起对方注意,最终从另一头出了巷口,远远盯着那人进了斜对面某座院落的后门,微微蹙眉,原地站了半晌,见那门口再无动静,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再无耽搁,司马嵘匆匆回到丞相府,用罢饭便开始等,一直等到王述之回来,连忙起身相迎。

    王述之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笑容,打趣道:“怎么如此热络?半日不见本相,可是念得紧了?”

    司马嵘:“……”

    王述之哈哈大笑,走进内室扔了笏板:“晏清……”

    司马嵘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王述之抬眼看他,“你不叫晏清?”

    司马嵘一愣,连忙上前:“丞相见谅,属下听惯了王迟二字,一时没察觉。”

    王述之轻轻一笑,张开双臂:“嗯,替我更衣。”

    司马嵘虽被免除奴籍,可做的事与之前并无差别,只好无奈上前,替他解开朝服,解到一半时动作顿了顿,低声道:“丞相,京城可有胡人?”

    王述之微挑眉梢,敛起唇边笑意:“朝廷几次北伐,倒是俘虏了不少胡姬,京中应当是有的,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那可有胡族男子?”

    “建康城乃京师重地,任何人出入城门都会经过严格盘查。”王述之看着他,问道,“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司马嵘沉眼,应道:“今日出门,见到一名形迹可疑的年轻男子,此人高鼻深目,若属下没有看错,应当是秦人,而且此人走路隐含几分柔态,瞧着十分古怪。”

    王述之蹙眉:“你在哪里见到的?”

    “……”司马嵘顿了顿,“在衣铺附近见到的,之后便一路尾随到另一条街上,见他入了一道后门,属下不清楚那是何处,只在心中记下了。”

    “嗯。”王述之沉吟半晌,自己拿了常服换上,“我随你过去看看。”

    正在这时,王亭匆匆跑进来:“丞相,单大人派人送来口信!”

    王述之道:“什么事?”

    “太子给皇上递了道折子,说案子查清了。”

    “哦?”王述之挑眉,点了点头,看着司马嵘笑道,“看来我得先进一趟宫了。”

    第十四章

    太子司马昌将一道折子递交到皇帝面前,矛头直指豫州牧梁预,皇帝才刚看完折子,还没来得及听太子详细陈述,便听内侍来禀:“陛下,丞相在宫门外请求面圣。”

    司马昌头皮微微发紧,急忙道:“父皇,梁大人虽远在豫州,可毕竟是老丞相的得意门生,一向与王氏过从甚密,眼下丞相挑在此刻入宫,或许是已经得了消息,打算替梁大人求情。”

    皇帝司马甫听了,面色不悦:“他倒是比朕知晓得还快!”

    司马昌心中暗笑,又皱眉摇头道:“丞相身为臣子,为父皇分忧实乃其本分,可若事事赶在父皇前头,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唉……朕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司马甫揉揉发疼的额角,在殿内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无奈地挥了挥手,“宣他进来。”

    “是。”内侍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离开,到了宫门口,将王述之领进来,眼珠子左右溜过,迅速观望一番,垂首低声道,“太子殿下方才说,丞相事事赶在陛下前头,实属不应该,丞相若是为了梁大人一案而来,可要慎言。”

    王述之笑意盎然,轻拂广袖,一锭银子落在他的手中:“多谢佟公公提点。”

    佟公公立刻面露笑容,不着痕迹地将银锭收入袖中,恭声道:“应当的。”

    王述之进殿跪拜,起身时似乎才见到太子站在一旁,面露诧异,忙又对太子行了大礼。

    司马甫虽心中不痛快,面上却对他极为亲厚,笑道:“丞相前来所谓何事?”

    王述之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太子殿下在此,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臣前来却为小事一桩,怎可赶在太子殿下前头?不妨臣先告退,稍后再行禀报?”

    司马昌忙抬手:“哎,瞧丞相行色匆匆,想必此事紧急得很,不必谦让。”

    王述之连连摆手,笑眯眯道:“不妥不妥,臣之事的确不甚要紧。”

    司马昌见他一再谦让,便觉得他心中有鬼,不由更加笃定,微微一笑,便对司马甫拱手道:“父皇,那儿臣可要接着禀奏?”

    司马甫抬手止住他的话,看向王述之:“丞相先说罢。”

    “这……”王述之面露难色,抬手往上指指,犹豫道,“臣家中屋宅漏雨,近些时候倒还能忍,可眼瞧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臣便有些担心,想着万一深冬落雪,臣变成白头翁也就罢了,可若是半夜冻得无法入眠,那可就难熬了,再一不小心冻出个毛病来,上不了早朝,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司马甫:“……”

    司马昌:“……”

    王述之长叹一声:“此等小事,说来给陛下添烦恼,可不说的话,臣也很烦恼啊!臣每日念叨,担心私自修葺会遭来非议,万一不知详细的人误会臣贪鄙奢侈,说陛下用了一个贪官,臣脸面受损是小,陛下声誉受损是大啊!”

    司马甫眼角抽得厉害,怔了半晌,见他不断摇头叹息,才堪堪回神,清咳一声,黑着脸道:“丞相言之有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朕明日就下旨命丞相府修葺屋宇,想必不会有人胡乱猜测。”

    “谢陛下体恤!臣感激不尽!”王述之连忙下跪叩首。

    司马甫心内烦得厉害,起身道:“你们都回去罢,朕累了,其他事,明日早朝再议。”

    司马昌面露焦急,他特地赶在此时过来,正是希望父皇早早下旨惩处梁预,可若是拖到早朝时,朝中大臣半数以上都与王氏一个鼻孔出气,届时还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但眼下王述之就在一旁,他又不好开口,一时急得心内如焚。

    王述之却笑若春风拂面,再次拱手深深一揖:“臣告退。”

    一回丞相府,王述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又摇头长叹:“唉……作孽……作孽呦!”

    司马嵘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丞相怎么了?”

    王述之笑眸朝他转过来,并未答话,转身命人将管事叫进来,抬手指指屋顶,吩咐道:“去,找人将上面敲出三两个窟窿出来。”

    管事听得目瞪口呆,抬头不解地看看屋顶。

    王述之轻拍两下额头,又道:“对了,窟窿别敲太大,大了半夜灌风,怕是不易睡着。”

    管事听得更加迷茫,不过他只需奉命行事即可,只好应下来,转身便出去找人搬梯子拿锤子了。

    司马嵘虽一时推断不出王述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也猜到必定是一些应付皇帝的伎俩,也就没有多好奇,沉默地站在一旁。

    王述之抬手在他额头轻弹一下,笑道:“先前说的胡人去处,带我去瞧瞧。”说着便转身当先跨出高高的门槛。

    司马嵘深觉他是敲自己敲习惯了,无奈地抬手在额头揉了揉,跟随他出门上了马车,一路掀着帘子给车夫指路,很快便到了上回那巷口:“丞相,就在此处。”

    “嗯?”王述之倾身靠过去,抬眼看向外面。

    司马嵘鼻端嗅到沉香木的清气,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极近处含着笑意的唇边,连忙撇开视线,将帘子全部掀起,抬手指着斜前方:“属下见他从前面那小门进去,等了半晌再没见到任何动静,不确定他是留在里面了,还是从前门走了。”

    王述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眉梢微抬,愣了愣,“噗”一声轻笑起来:“你可知这是何处?”

    “属下不知。”

    王述之侧头看他,笑道:“是温柔乡,亦是销金窟。”

    司马嵘:“……”

    “你可想去?”

    “不想。”司马嵘面色微窘,出口二字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王述之大笑,抬肘支在他肩上,另一手在自己额角按了按,颇为向往地望着那道小门,摇头而叹,“唉……我想去啊!”

    司马嵘:“……”

    “晏清兄,你可愿陪我一同前往?”

    “……”司马嵘顿了顿,“属下但凭吩咐。”

    王述之笑容满面:“好!打道回府,本相要回去梳洗打扮。”

    司马嵘:“……”

    马车掉头驶入小巷,车内变得黯淡下来,王述之抬手捏着司马嵘的下颌将他脸转过来,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边打量一边沉吟:“唔……总说你老气横秋,倒忘了你毕竟年少,面相还是嫩了些。”

    下颌传来些许暖意,司马嵘眨了眨眼,待他说完才回过神,不自在地撇开头避开他的手指。

    “哎?你躲什么?”王述之笑着将他脸又转过来,“我还没看完呢。”

    司马嵘咬了咬牙,神色淡然道:“丞相此举未免轻佻了些。”

    “嗯?”王述之一脸无辜,“你每日脱我衣裳我都没责怪你轻佻,我不过是看你两眼……你也太小气了……”

    “……”司马嵘沉默片刻,“丞相接着看罢。”

    王述之一愣,松了手撑在矮几上,大笑不止。

    司马嵘:“……”

    二人回到丞相府,王述之叫来几名婢女,指指自己与司马嵘:“将我们二人扮得老成一些。”说着又转头看着司马嵘,“你的长衫呢?怎么买回来也不见你穿?取出来换上罢。”

    司马嵘应了声是,转身离开,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换置一新,这才重新走回来。

    王述之正坐在席上,对着婢女端过来的梳妆盒挑挑拣拣:“这胡子真是难看至极。”

    婢女憋着笑,连忙取出另一套。

    “唔,勉强尚可。”

    身旁另两名婢女一抬头,正瞧见司马嵘在门口低头轻掸衣袖,齐齐瞪大眼,惊呼一声:“这是王迟啊!”

    王述之闻声掀起眼帘,见司马嵘抬脚跨过门槛,一如既往的气度从容,竟怔了片刻,接着便笑起来,赞道:“简约云澹,清峻通脱,晏清若是当日如此出现在新亭文会上,定要叫那些高门士子自惭形秽。”

    司马嵘无语:不就是换了身衣裳么……

    王述之招手:“来,打扮打扮。”

    司马嵘:“……”

    二人一番折腾,已到日暮时分,再次出门,摇身一变,成了两位蓄着美髯的清雅文士,再加上面色、双眉都作了修饰,横看竖看都比平日年长了十岁。

    上了一辆不常用的马车,王述之含笑问道:“晏清,你觉得如何?”

    司马嵘淡淡牵起唇角:“不错,见风长。”

    “呃……”王述之愣了一下,再次大笑,“哈哈哈哈!”

    马车行至那温柔乡销金窟的正门,二人先后下来,很快便被热络地迎进去。

    司马嵘原本从容镇定,可越往里走,扑鼻的香味越浓郁,很快便觉得难受起来,却只能强忍着,正蹙着眉头,就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司马嵘抬眼,张了张嘴正欲答话,忽然抬袖将自己遮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王述之憋着笑看他,顺手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司马嵘毫不客气地接过,擦擦鼻子。

    入雅间就坐,老鸨笑问:“二位面生,不知喜欢什么样的?”

    王述之略压低嗓音,听着有些沉哑:“我们兄弟二人初来京城,听闻此处有一些美貌胡姬,便生了些兴致。”

    老鸨听得一愣,先前那端着的姿态消失无踪,顿时就笑眯了眼,打趣道:“二位瞧着清雅不凡,原来竟好这一口,如此倒叫人另眼相看,总好过那些装模作样的,非要挑琴棋书画,到头来还不是喜欢那些魅惑勾人的?”

    说着就自己捂嘴笑起来,又好一番茶水招呼,临走时笑道:“二位稍等!”

    第十五章

    等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叠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王述之放下酒盏,抬眼便见四名高挑貌美、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香粉之气迎面扑来,连他都有些受不了,不由侧头看向司马嵘。

    司马嵘正蹙紧眉头,不过双眼倒是直直盯着前方,将进来的几名女子打量个遍,很快就垂眼,神色淡淡。

    老鸨笑颜上前:“二位瞧瞧可合心意?”

    王述之面含微笑,并未答话,只在四人之间扫视一番,见她们个个衣着薄纱、媚眼如波,举手投足间腕上铃铛作响,堪称风情万种,便凑到司马嵘耳边低声问道:“你可喜欢?”

    司马嵘偏头看他,鼻翼动了动,显然正极力忍耐,为了答他的话,微微张嘴,顿时一阵刺痒,连忙抬袖将他挡住,再次打了个喷嚏,打完总算舒服许多,又拿帕子擦了擦,这才缓和神色放下衣袖。

    王述之闷笑一声,戏谑地盯着他,见他唇上边的胡子都被吹得掉下来一半,差点大笑出声,连忙抬袖遮住老鸨等人的目光,另一手迅速将他胡子提上去,拇指轻轻按压两下才移开。

    司马嵘不甚自在地清咳一声,肃容摇头。

    “唔……”王述之转头,笑着随便朝中间一名胡姬点了点,招招手指示意她上前,又转头看向老鸨,笑道,“愚弟挑剔得很,你们还有别的美人么?”

    老鸨先前已经收了他足够的银两,自然尽心尽力,闻言连忙点头应承,又换了一拨胡姬过来。

    司马嵘看了看,再次摇头。

    老鸨面露难色,笑道:“胡姬倒是还有一个,不过腰身粗壮了些,不似她们这般细肢如柳,恐怕入不了贵客的眼。”

    “哎,无妨。”王述之摆摆手,“叫过来瞧瞧罢。”

    很快,老鸨领着一名女子款步而来,那女子的确如她所言,高大粗犷一些,即便如此,顾盼间也是媚意横生。

    司马嵘迅速打量,眼神微微一顿,随即便淡然点头。

    老鸨没料到他的喜好如此特殊,微微吃惊,忙又赔笑:“绿竹虽生得粗壮一些,舞却跳得极好,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贵客若不嫌弃,就让她以舞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司马嵘听得腹中好一通颠腾翻涌,沉着脸点头:“嗯。”

    老鸨以为他是因绿竹卖艺不卖身而心生不悦,连连赔笑着退了出去。

    一番舞蹈伺候,两名胡姬齐齐拥上来伺候他们饮酒,绿竹嗓音柔中带沉,另一名胡姬则柔中带俏,司马嵘听得直打哆嗦,厌恶归厌恶,却将她们的话字字不落地捉进耳中,心中冷笑:果真不是简单的娼妓。

    王述之一派从容潇洒,抬手揽在司马嵘的肩上,似有几分醉意,对身边那胡姬笑道:“还是你们有趣,平日里见惯的那些美人就知道附庸风雅,早就看腻了。”

    胡姬语调生硬,话却说得利索:“你们晋人都好那些,即便心中喜爱胡姬,面上也不显山露水,当年有位韩大人是真性情,如今又添了您二位,真是难得。”说着爽朗一笑。

    王述之挑眉:“韩大人?哪位韩大人?”

    “这可就不清楚了,韩大人当年还是个小官,不过如今据说已在朝中担任要职,二位可是在朝为官的?”

    王述之眼底笑意流转,点点头:“自然,初入京城,正需多加了解。对了,不知那韩大人当年是如何真性情的?”

    胡姬娇笑不已:“自然是明着喜爱呀,为了一名胡姬与另一位大人闹翻了脸,差点当街打起来,此事当年可是在坊间流传了许久呢。”

    王述之点头而笑,手中把玩着酒盏,垂眼遮住思绪:“原来如此。”

    两名胡姬对他们的身份好一番打探,二人随意搪塞过去,并未滞留多久,很快便出来了,司马嵘坚持滴酒未沾,身上却沾染了不少香气,强压住难看的脸色,道:“绿竹正是我见到的那名男子。”

    王述之亦是嫌弃地甩了甩衣袖,啧啧摇头:“可曾看错?我瞧她胸脯高耸,难不成是塞的两块大馒头?”

    “……”司马嵘嘴角抽了抽,脸色更加难看,斜眉冷眼地朝他瞥过去,“应当没错,即便装扮成女子,身量与姿态却十足十地相像,更何况,她们二人有意无意打探消息,着实可疑。”

    王述之看着他直笑:“这么盯着我作甚?”

    司马嵘与他对视片刻,淡淡收回目光。

    二人回到丞相府,王述之立刻派人将裴亮叫过来,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沉声吩咐:“在朝为官的有两位韩大人,你速速派人去查,看究竟是谁曾经为了一名胡姬与同僚起过争执。”

    裴亮抱拳:“是。”

    “若是韩兴为大人,那就不必继续了,若是太子詹事韩经义,务必严查清楚。此事曾在坊间有过传言,不算机密,明日早朝前来报。”

    “是。”

    司马嵘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王述之冷凝的眉目间,半晌不曾移开。

    王述之将事情交代下去,一转头与司马嵘对视上,微微一愣,不由再次露出笑意:“怎么今晚总盯着我瞧?可是觉得我面如凝脂、妙有容姿,乃难得一见的绝世玉人?”

    “……”司马嵘脸色僵硬,“丞相想多了,属下只是觉得丞相心思缜密,心中敬佩。”

    “原来如此。”王述之轻叹一声,看似颇为遗憾。

    司马嵘:“……”

    翌日早朝,太子司马昌站在大殿中参与议政,义正言辞地斥责豫州牧梁大人在其位不谋其政。

    “贺礼在豫州不翼而飞,梁大人不仅知情不报,而且刻意拖住杜大人,阻其上禀朝廷,此罪之其一;贺礼由豫州流民所窃,究其根源,是梁大人治州不当,导致饥民遍野,为求活命不折手段,此罪之其二。两罪相加,梁大人难辞其咎,恐怕难以胜任豫州牧一职。”

    太子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部分朝臣出言附议,争先恐后弹劾梁大人。

    王述之面带微笑听完,回头一望,一大串心腹大臣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想必是见自己半晌没有动静,心中焦急起来。

    皇帝坐得远,大臣们又垂着头,那些细小的眼神来往他有些看不清,见王述之并未出声反驳,心中顿时舒坦了许多,点头道:“嗯,将证据呈上来。”

    “是。”太子忙将证据呈上,随即便有些如芒在背,隐约觉得王述之的沉默不同寻常,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皇帝早就想将豫州牧换人了,此事正中下怀,对证据仅随意瞄了一眼,显然并不在意:“太子此事办得极为妥当,贺礼如今在何处?”

    “回父皇,已在进京的路上。”

    “好。”皇帝心满意足,正欲下旨严办梁大人,忽然见王述之出列,不由眼皮子狠狠一跳。

    王述之面色恳切:“陛下,臣有异议!”

    皇帝正了正容色:“丞相可是要替梁大人求情?”

    “并非求情,只是臣耳中听到的与太子所言有极大出入。据臣所知,梁大人清正廉洁、克己爱民,深受豫州百姓爱戴,何曾有过治州不当一说?”

    太子面露不悦:“丞相耳闻为虚,听来的消息如何能当真?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不仅有犯事流民、豫州主簿等人的供词,还有杜大人的折子,言明他在豫州亲眼见到流民遍野,那些流民至今尚未得到妥善安置,梁大人的失职,又岂是丞相三言两语便可盖过去的?”

    王述之似是哑口无言,急忙跪拜在地:“太子年少,查案难免疏漏,臣恳请将此案移交吏部,重新彻查。”

    “你――!”太子瞪着他,青筋直跳。

    王述之一开腔,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当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太子面色难看至极。

    皇帝的脸色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压了压心中的不痛快,道:“丞相亦是年轻有为,怎可轻视太子年少?此案已是证据确凿,就不必另行查办了,既然梁大人不能胜任,那这豫州牧便交由……”

    “陛下!”王述之扬声打断他的话。

    皇帝顿时沉了脸:“丞相还要求情?”

    王述之面露悲切,颇为痛心地摇头而叹:“臣原本是为太子忧心,奈何太子不明臣的用心良苦,不肯悬崖勒马……既如此,臣不妨直说,太子此案并非查错,而是有意陷害忠良啊!”

    太子面色大变,扭头直直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王述之道:“臣查出的结果与太子恰好相反,豫州流民早已得梁大人妥善安置,并无太子与杜大人所说的流民遍野,而此次贺礼失窃,梁大人唯一的过失便是错用主簿刘其山,因贺礼是由刘其山与人里应外合运出去的,行窃之人并非流民,而是与太子息息相关之人。”

    太子听得心惊肉跳,忙定了定神,怒道:“丞相简直一派胡言!父皇命我彻查此案,旁人不得插手,丞相如此及时地反驳,岂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王述之一脸无辜:“臣冤呐!臣不过是恰巧得了消息,说刘其山对梁大人阳奉阴违,便叫人去查他,谁曾想查着查着就顺藤摸瓜,顺到贺礼上面去了,如此出人意料,臣也着实惊讶!”

    太子拳头紧了紧,咬牙切齿:“你无凭无据,岂能在朝堂上胡言乱语!”

    “自然是有凭有据。”

    “你――!”

    皇帝面有薄怒,沉着心思迅速思量一番,遂命王述之将证据呈上,却迟迟不做定夺,缓声道:“如此说来,此案尚有待斟酌,那便改日再议罢!”

    第十六章

    司马昌被王述之气得面色铁青,下朝回到东宫,立刻将韩经义叫到跟前,压着怒气来回踱步半晌,越想越是心惊,敲了敲手心,转身问道:“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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