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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章

    后宫姐妹花:宫斗·青蔷天 作者:柳如烟

    第 29 章

    她也是庶出;她也是被遗弃之子;她被人设计身陷死地;她睚眦必报又与世无争;她像绽放在无垠苍空下的炽烈红花般长大,骄傲且毫无畏惧;她即使哭,即使害怕得止不住颤抖,眼睛也依然那样熊熊地烧着,像两簇小小火苗。

    只可惜在这个鬼蜮盘踞的地方,无论是多么沉静骄傲的女人,无论是多么纯洁无瑕的心,也很快会改变,变成一个戴着温柔面具,向稚子下毒手的恶鬼—你不改变,便只有死。

    董天悟又忍不住将手伸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那环被他的体温暖热了的金丝镯,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

    突然,桂树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娇娇怯怯、颤颤巍巍,风儿一吹,便有凌空欲飞之姿。刹那间董天悟简直以为自己着了魔,他望着那个身影,心里装着的一个名字,几欲脱口而出。

    那人微侧着头,俯下身去,点亮手里的琉璃灯笼—却是沈紫薇。

    “我一直在等你。”她说。

    “你怎么……”董天悟一惊。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沈紫薇替他说完了下剩的话,随即凄然一笑,“我怎会知道?只不过若想独自见你,也就是在这里而已—今夜已是第二十七夜,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董天悟默然,对沈紫薇,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愧意的。毕竟他利用了她,来探知锦粹宫的里里外外,那沈淑妃和庆熹宫的杨惠妃,当年都只是初入宫的少女,虽不见得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也总是个难得的线索。

    虽然从未有过山盟海誓,虽然他从第一刻起就表明了意图,虽然她是他父亲的女人—但毕竟是他负了她,没有什么好讲。

    “你找我有什么事?”于是,董天悟道。

    “没有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沈紫薇静静回答。

    董天悟笑了:“你在说谎。”

    沈紫薇微微摇着头,轻声说:“我从不在你面前说谎。”

    两个人相对而立,缄默不语。只风吹着琉璃灯缓缓旋转,把斑驳的光影投向四周,将董天悟与沈紫薇网在其中。

    许久,董天悟道:“你说吧,我听着。”

    沈紫薇似一笑,轻声道:“我买通了太医唐豢,叫他将两个月说成是一个月……而那时候,我打定主意只和你一个好。虽也受召,但老头子早就不行了,换个样子伺候他,他反而喜欢……董天悟,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很明白的。”

    两人再次沉默,头顶的白花早已落尽,只听得满树的枯枝残叶“刷啦啦”地响。

    董天悟默默听着对面的沈紫薇波澜不兴地说着那番话,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沈紫薇早已不是他第一个女人,更不是唯一一个,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孩子!

    他知道人有了子嗣该是开心的,但他竟赫然只有惶恐,他无法想象,一个稚嫩的、脆弱的、完全洁白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竟是因为他?自十年之前的那个落花之夜开始,他对自己人生所有的幻想便全告破灭,剩下的只有仇恨,只有疑问和不甘。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沈紫薇终于脱了那似乎云淡风清的调子,亟亟问道。

    董天悟张口良久,却最终只苦笑道:“我和你的孩子?那一定是个怪物……”

    第二十二章 白仙(3)

    沈紫薇的面容突然一暗,她紧咬牙道:“不!我的孩子将是下一位帝皇!他将君临天下,将一切握在手中!他的母亲做不到的事,他都会做到;他的母亲一辈子的耻辱,他一定会报偿……一定会!”

    董天悟沉默着,一言不发。

    “……而你会帮我—会帮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沈紫薇问道。

    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长,董天悟终于长叹一口气,轻声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紫薇这次真的笑了,是那种心满意足甜蜜而娇俏的笑,她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臂,将那盏琉璃灯举到自己眼前,“噗”的一声吹灭—

    “帮我杀了沈莲心—在她杀掉我之前。”

    婕妤沈紫薇在蜡烛的青烟袅袅盘旋过的黑暗中,如此说道。

    “莲心”是沈淑妃的闺名,当她年少,无忧无虑地在沈家花园游戏时,你若这样叫她,她一定会极甜美地笑着,穿过洒落的阳光向你走来—而现在,即使你当面呼唤,她也许都要回忆许久,才会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冷淡地回答。

    这后宫所有的女子都一样,在君王心里,有的永远只是她们的姓氏—她是沈氏、沈淑妃、沈阁老的妹妹,是沈家的根基所在;而那个寓意纯洁、寓意美好、寓意出淤泥而不染的、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中根本毫无价值。

    —所以,若另一个沈姓女人取代了这一个沈姓女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吧?

    沈紫薇站在黑暗里,琉璃灯的光芒突然消失,董天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那动听的声音在缓缓倾注死亡:“她已经知道我怀的不是老头子的孩子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你—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我独自出去了三次,还知道我听你的话偷入紫泉殿的内室,知道我半夜审问她派给我的那些宫女……整个锦粹宫都是她的耳目,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不过那也没什么,我照样有办法一个人来这里,因为我也知道她的秘密。”

    沈紫薇“哧”的一声轻笑,似乎颇为得意。

    “……你不明白,你们男人哪里明白?她要我的孩子,她已经没有办法生孩子了,而她唯一的那个儿子又……呵呵。何况她现下早已有了更乖巧更听话的棋子,她早就想杀了我了—叫我听她的,像她那样,不如叫我死!”

    沈婕妤突然幽幽长叹一声,那一瞬间,仿佛没有丝毫的深心密计、骄横跋扈,有的只是无限的说不出口的恳求和祈怜:

    “我爱你,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你可以不爱我,但你绝不能背叛我;即使你没有心可以给人,我也决不放弃!”

    第二十三章 披风(1)

    沈青蔷望着二殿下董天启痛哭失声的脸孔,刹那间几乎便要无法思考。他哭得可有多么伤心,撕心裂肺、如丧考妣—那样的眼泪竟也会是假的?那样的伤恸竟也能伪装出来?她只觉脑中纷乱一片,甚至便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真的是一个想要掐死小孩子的恶鬼?

    她木然立在当地,眼看着李嬷嬷尖声叫喊着跑远,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又已身在局中。若有人过来察看,发现了她,她要如何解释呢?赏月?醒酒?沈青蔷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微微苦笑—她总不能自承是来此“蒙恩”的吧?那倒也的确是事实,但这样的事实,自己实在羞于启齿。

    其实无论她如何解释,都抵不过董天启的眼泪— 一个年方十岁的嫡亲皇子,和一个出身微末的低阶嫔妃,在她们之间,你会更相信谁呢?

    若她还是七个月之前的沈青蔷,此时定然早已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存着天真的念头,以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但她毕竟已不同往日,在鬼蜮中挣扎求生,你自然也会慢慢长出尖角和獠牙—当得了消息的侍卫过来巡查时,长廊上赫然只剩下一张花案、一张椅、一盘点心、一壶喝了一半的酒—早已冷透。

    毕竟董天启口中说的是“遇鬼”,而决非“遇刺”,并不是绝无办法可想—莫如依然像对付惠妃娘娘之前发难那般,咬定牙关,死地求生。毕竟,在这皇宫中找出一个鬼来,自然比什么都难;但“说”出一个鬼来,却又比什么都容易。沈青蔷只惶恐了片刻,便即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沿着长廊反向而行,趁人不在意,从另一边绕回了万寿阁。心下打定主意若有人问,便一切推说不知—命人准备桌椅酒菜的是鬼,等在那里居心叵测的也是鬼,惊吓了二殿下的更是鬼—若她是人,她怎会在盛宴正好、风光无限的时候突然避席?若她是人,她又怎会在天寒露重之时,只穿一件单衫坐在风里?

    寻思至此,沈青蔷已不由得摇头叹息,这番说辞实在是荒诞无稽、漏洞百出,莫说别人,只怕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但除此之外,又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突然间昏厥于地,醒来一问三不知更为妥当?

    沈青蔷赫然发觉自己竟已有了心思戏谑,竟然在调侃着自己此时的困境。只可惜她并不是二殿下,断没有那么哭哭笑笑、炉火纯青的功力。

    —想到董天启,沈青蔷的心里又是一痛。

    她从没有怀疑过,亦从没有提防过,这世上从没有人叫过她“青蔷”—他是第一个。名字这东西可有多么玄妙:若她是“沈宝林”,她便是深宫里一个低眉垂首面目模糊的女人,是皇上的侍妾,是淑妃娘娘的侄女,是沈婕妤的妹妹,是其他女人的仇敌;而若她是“青蔷”,她便仿佛只属于她自己。

    —她是“青蔷”,他是“天启”;那一瞬间,仿佛他们只属于他们自己。

    沈青蔷贴着长廊的阴影走了许久,果然转到了万寿阁的另一侧。原来方才在她未察觉时,寿宴便已散了,皇上也已离去,而各宫妃嫔们正三三两两、七嘴八舌地向外走。不远处落着一溜软轿,等待主子们乘坐,跟在轿旁的奴才们微侧过身去,偷偷打着哈欠。沈青蔷一见这番景象,更后悔没早点去找玲珑。若她此时整束停当、宫女在侧,趁人不在意,混在这些离去的妃嫔之中,料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路便回去了。可自己现下这样打扮,贸然撞上谁,岂不反而更引人注目?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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