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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3 章

    春雪瓶(玉娇龙续集) 作者:聂云岚

    第 93 章

    铁芳嗫嚅道:“春雪瓶姑娘。”

    玉娇龙瞅着他笑了笑:“我要把你留在艾比湖。”

    铁芳忙说:“多谢前辈美意,只是我和春姑娘已经有约,我到了乌伦古湖后,定会常常去看望前辈的。”

    玉娇龙:“等你随我到了艾比湖,不须我留你,你也会留下的。”

    话声一落嘴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稍歇片刻,二人又上路了。

    玉娇龙因担心会在迪化碰见玉玑,又怕昌吉一带被人认出,打算绕道而行,便拨马离开大道向北驰去,铁芳疑诧不解,忙拍马赶上前去问道:“前辈为何改道向北,前去不远便是沙漠!”

    玉娇龙:“沙漠又如何!你只随我来便了!”

    铁芳心里虽然为她感到忐忑不安,但知她情性固执,也就不便多说,只好跟随着她向前驰去。不过两日便已绕过阜康进入沙漠。只因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雪覆沙漠,铁芳举目望去,只见白色茫茫,有如雪海,层层沙丘恰似白浪,浩浩滚滚,接地连天,无边无际。马行雪上,雪沙浸蹄,欲速不能,只好缓缓行进。二人行了一日,早已远离边际,转头四顾,荡荡空空,悠悠渺渺,除了一片白雪,还是一片雪白,到了这种境地,虽是二人同行,却是人不欲语,马蹄无声,异样的寂静又带来异样的孤独,不禁使人似若来到了一个死

    了的世界。铁芳这时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往时最怕听玉娇龙咳嗽,这时却倒想她能咳上两声。可玉娇龙自进沙漠却竟一声米咳。铁芳也是在这时才忽然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再注意一看,见她不但未咳,精神已忽然转好,骑在马上,神态显得十分安详,心情也极为平静。她不时向铁芳瞥来的那双眼里,竟闪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铁芳心里既感欣慰,义觉惊异,不禁打破沉寂开口对她说道:“未进沙漠前我还在为前辈担心,不想一进沙漠前辈的病反而好了,这真是幸事。”玉娇龙只是微微地一笑。她那本是庆幸的一笑却竟显得那么凄然,凄然中还带有些儿哀伤的意味。铁芳不由一颤,心头一阵发冷。他猛抬头,这沙漠荒凉袭进他心来的寒颤,已淹没了他那一瞬的惊疑。

    白雪耀眼,使人眼倦懒睁,两人都垂下头,似睡非睡,各自默默地走着。走符走着,铁芳忽然感到眼前的白变暗,好似蒙上一层绿沙,已掩去了它原有的光泽。他正疑诧间,忽听玉娇龙一声惊呼:“你看!”他吃一惊,猛然抬起头来随她的手指仰头一看,只见一 排浓浓乌黑的长云,有如空叶卷浪一般直向头上涌来。正在这时,只听玉娇龙又呼出一声:“你再看!”他赶忙又随她所指向前看去,又见地平线远处涌起一排滚滚黄尘,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向这边倾来。他正惊奇不解张惶四顾问,又听玉娇龙呼说:“快下马,黑风

    来了!”铁芳尚在迟疑,早已跃下马的玉娇龙一伸手将他拉下马来,又迅即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他,直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峦沙丘奔去。二人刚到沙丘旁,铁芳便听到前面传来阵阵呼号,如雷滚,如地震,似海啸,又似山崩。玉娇龙已将铁芳拉到怀里,她以背向前,紧护着他,欲为他挡着即将袭来的巨灾,她不断地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别慌,孩子!会过去的!”“别怕,孩子!有我在你身旁!”铁芳已经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奇祸,一场异灾!可他却不知道玉娇龙这么做,这么说,正是发自天性的爱,发自内心的疼!他哪里知道,她那毫不迟疑地以身相护,正是出于一颗母亲的心啊!当铁芳已经憬悟到这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来临时,他只是出于对玉娇龙的尊敬,出于救弱扶危的生性,出于男子汉的本能,他想从玉娇龙的护拥中脱出身来,把护着他的玉娇龙置于他的护顾之下。可他用尽了力也无法从她那紧紧抱着他的双臂中挣脱出来。他只听到玉娇龙用一种慈柔中带着嗔责,嗔责中又充满慈柔的声音连连在他耳边说道:“别挣,别动!黑风就要到了!”铁芳还来不及去诧讶她的所说所为,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已逼近身来,紧接着是股巨大的暴力猛袭过来,他只觉眼前一黑,全身有如碰壁一般,一瞬间,马倒了,他和玉娇龙亦一同掀翻在地。玉娇龙将身一滚,又抱着他坐起身来,把他按在她怀里,弯下腰背迎着风将他紧紧护住。吼声阵阵,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狂风巨浪,铲地而来,又刮地而去。沙迷了眼,风闭了气,一片黑昏,已分不出天和地!铁芳已是晕头转向,只感一阵窒息,他张大了口也吸不进一点气,呼不出一点气。渐渐地,他感到紧紧搂抱着他的那一双手在松弛。他不觉一惊,想脱出身来看看玉娇龙,他刚一挣扎,那双松弛的手立即又变得紧紧的了。迅即又冲来一股劲风,把他二人一同掀翻,连在地上滚了几滚,他拚力又翻坐起来,玉娇龙却只挣扎几下,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铁芳心知不妙,赶忙将她扶起,也和她对自己一样,将她拥在怀里,用背顶着风,弯身挡住沙,死死将她护着。玉娇龙已不再挣扎,她已无力挣扎了!玉娇龙没有再来护顾铁芳,她已无能为力了!她双眉浅锁,嘴微微张着,胸前在急剧地起伏。铁芳一阵心惊,忙呼唤着她:“前辈,前辈!”玉娇龙不时睁开眼来,看看他,又笑了笑,嘴也动了动,似乎说出了,又似乎未能说出。风的巨响已使铁芳无法听到,可传进他心里却是:“别惊慌,别管我,不碍事的!”就这样,重复,又重复!经过一阵揪心绞肺的折腾,玉娇龙忽然睁开眼来,凝视着铁芳,久久地凝视着,任风沙如何吹打,眼却眨也不眨,眼里闪着奇异的亮光,亮光在铁芳脸上照来照去。她那张显得异常宁静的脸,随即浮起一片觉悟的笑容,嘴唇也在张合着,她在说话了,而且说出来了。可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巨大风声把她的声音吹走了,又压下了,这次虽没有传进铁芳心里,却把风吹剩的声音传进了铁芳的耳里。他听到的也只是这么一些断续不全的话语:“铁芳……母亲……艾比湖一雪瓶……愿你俩相亲……香姑会……”

    慢慢地,她的嘴不动了,微闭了;慢慢地,她的眼也合上了,眼角边滚出一颗圆圆的泪水,铁芳拚命呼唤着她,摇动着她,她的嘴再也没有动,眼也再没有张开来。呼唤来的只是再也醒不过来的沉睡!风很快吹落了她临死时留在嘴角旁的那颗圆圆的泪水,风却永远吹不散她临死时留在嘴边的那一抹淡淡的哀凄。

    一会儿,风停了,云开了。静静躺在铁芳怀里的玉娇龙,她那张清秀如生的脸上,容态显得那样的宁静、安详,没有留下一丝十八年风霜摧折的皱纹,没有添上一分二十年心身捣磨的苍老,没有显出半点十七年痛苦煎熬的憔悴,她还是那样端秀玉润,光彩照人。

    铁芳抱着她悲泣久久,直至日已西斜,才将她轻轻放下,起身去到大黑马身旁取下革囊,抽出宝剑,就在沙丘近旁,掘了一个深坑,又回转身来将玉娇龙轻轻抱起,慢慢走到沙坑面前,缓缓地、平平地将她放进坑里。当他去抚直她那双微微弯曲着的双手时,这才忽然发现她两只手里都各紧紧握有一件东西。他仔细一看,握在她右手里的竟是他一直珍藏在衣襟怀里的那幅红绸。他心里不觉一怔,不解这幅红绸怎会到她手里!他又一想:可能是在抗大风时无意被她抓去。于是他也不再去多加思究,便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又轻轻将红绸取出揣进自己怀里,再看看她那左手,紧握的却是她常常佩挂身边的小弩。他也想给她取出,可她那握着小弩的手指却握得很紧很紧。他不忍用力去掰,只好仍让她留在手里。

    铁芳将玉娇龙遗体安放平稳,才又从革囊中取出她常披在身上的那件貂裘大氅,给她覆盖在身上,这才站起身来肃立在她遗体旁,由默默致哀,以致亦情不自禁地哀哀悲泣了一会,这才开始用沙掩埋。当他刚往沙坑里填进第一捧沙时,一直站在身旁注视着他的大黑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随即腾跃前来,不住地用它的头来顶他、掀他,以至举起前蹄对着他身上直刨直敲。它一边向他顶来撞去,一边不停地发出悲嘶,似在拚命护顾它的主人,不让铁芳掩埋。

    铁芳被大黑马的举动震惊了、感动了!他只好停下手来,让大黑马也安静下来后,才上前抚拍着它的脖项,祝祷般地对它说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我是在埋葬她!”“让我埋葬你的主人,以免她的遗体受到鸟兽的损伤!”大黑马似乎也通人性,竟垂着头,默默地走开了。铁芳这才一捧沙、一声祷,一滴泪地将玉娇龙埋好。

    铁芳埋好玉娇龙,又将她那柄使用多年的宝剑插入坟前沙里以作记号,并紧紧记住坟旁沙丘以及近旁几座沙丘的形状,然后又在她坟前拜了三拜,这才转过身来去牵一直站在近旁注视着他的大黑马。不料他刚要走近它时,它却跑了开去。他又向它靠近,它又跑开,如此反反复复,总是不让铁芳牵住。铁芳往返奔跑,已被

    大黑马折腾得精疲力竭。铁芳见大黑马只在坟堆旁闪去躲来,并无他去之意,知它是眷恋主人,不忍离去。铁芳感动万分,不禁望着它叹道:“好一匹义马!我就让你留下罢!”

    铁芳骑上青骢马,怀着悲痛,噙着泪水,最后看了看玉娇龙的坟堆。又看了看大黑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夕阳默默无语,覆雪已被黑风扫尽,大漠一片黄昏,浩瀚无涯,万里无声,死一样的静寂。寂寞伴随玉娇龙一生,玉娇龙死了又去伴随寂寞!

    春雪瓶 第二十六回 英豪已死雄风犹在 义旗又举浩气长存

    春雪瓶回到艾比湖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一回到这里,就像这个平静而又显得冷清的荒村吹来一阵春风,引起了波动,带来了温暖和欢乐。她给香姑带回的是:蔡幺妹和刘泰保的问候,玉府的近况,王府的消息给莲姑、达奇、小黑和查牙子等童年时代的伙伴们带回的是:她的一路见闻、京城繁华,以及她在京城所遇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在谈起这些事情时,春雪瓶当然还是有选择的,哪些该谈,哪些不该谈,她心里有数。只是那些该谈的就已经使他们听得如迷如痴,惊奇不已,若把那些不该谈的也谈出来,她那班伙伴们就更会瞠目惊呼,骇怪成魇了。她给台奴带回使台奴心里感到最为高兴的,就是她的归来和她母亲的归期。台奴一心惦挂着的就是她母女二人,她似乎只要有了她母女二人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了。春雪瓶给哈里木带回的则是她从王妃、玉玑以及德秀峰等人口中听来的有关军机处的消息。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乌伦古湖,传到了罗小虎耳里。

    春雪瓶一回到艾比湖,便给这个荒凉的村庄带来一片生机,使那些满山遍野的积雪好像都要立即融化,使那些枯藤枯树似乎就要发出嫩芽。她简直就像一股东风、一团烈火,她走到哪儿,哪儿就变得暖暖融融,哪儿就燃成一片。已经怠惰下来的练武,重又在年青的小伙子们中振奋起来;已经改作驮运的马匹,重又给它们配上马鞍;已被人们疏淡了的草泽里的那些寂寞的残废者,又得到了殷勤的关切和照拂。

    春雪瓶已经离别半年的艾比湖,她归来后,见它的一切景色依然如旧,那班曾和她朝夕相处的伙伴们,除了一个个都长高了些外,仍是童心如昔,这使她不禁感到欣喜万分。唯一使她感到难过的是:那只陪伴着她度过童年的老骆驼,在她归来的前几天便已死去,她再也听不到那悠扬悦耳的驼铃声了!这铃声从她刚能辨识声音时便在她身边响起。这铃声曾在她心里荡起多少情思!这铃声唤起了她多少美好的回忆!从此,她却再也听不到它了。每当她一想起那只老骆驼和它摇荡起的铃声,春雪瓶便感到若有所失,不觉惆怅难禁。

    春雪瓶归来后,最使她感到欢欣的,是她隐藏在心里的等待:等待母亲的归来,等待铁芳的来到。母亲曾和她约好三月里一定归来,她回来后几乎是天天屈指计算归期:九十天……八十天……五十天……还只有四十几天了,她想到母亲一归来便将带着她到乌伦古湖去,去和罗大伯住在一起,合成一家,孤独的母亲和孤单的罗大伯都不孤了,自己也有了可以明呼正叫的父亲,让家里充满了母亲曾经说过的那种天伦之乐,这该是多么和美幸福的事情!

    春雪瓶憧憬着未来,心里一片腾欢!至于铁芳,虽未和她约定来期,但她相信他定会来的,兴许他来时,她和母亲已经去到乌伦古湖了。她也正是约他去那儿的。春雪瓶每一想起铁芳,便会感到一阵心跳,脸上也会发起烧来,心里顿然失去宁静。她尽力不去想他,却愈会把他想起,即使有时没有把他想起,他自己也会突然闯进心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很想知道别的姑娘会不会也是这样?

    一天,春雪瓶和莲姑坐在艾比湖边谈心。那儿是个山弯,没有风,没有人,周围静静悄悄,湖平如镜,把她二人的身影映在水里,真是地也宜人景也宜人。莲姑正在给她讲述一桩发生在村里的十分有趣的事情,春雪瓶也在专心致志地听着。她听着听着,心里忽然闪起一个念头:要是这时坐在自己身边的是铁芳该有多好!一瞬间,她竟忘了自己是在听莲姑讲述趣事,只想起她和铁芳在祁连山下树林里的篝火旁,在妙峰山林荫中的草地上,相对坐谈的那些情景,一言一笑,一愣一举全都历历浮上心来。她想着想着,竟对莲姑那段有趣的谈话毫未听进。直到莲姑问话时,她才猛然惊觉过来。春雪瓶央求莲姑重述。讲着听着,莲姑讲至动情处,不觉伸过手来挽她的臂膀,春雪瓶不禁又闪起了适才那个念头:这时如若莲姑是铁芳就好了!她一走神,又把莲姑重讲的话听丢了,莲姑看出来后不由问她道:“雪瓶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春雪瓶脸一红:“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莲姑没有追问她想的是谁,只是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只有想到达奇时才会这样。”

    春雪瓶嗔了她一眼:“你也不害臊!”她随即在心里想道:“原来她也这么样的!”

    又有一天,春雪瓶在香姑家里吃着一些哈里木刚从乌苏带回来的陇南贾昌柿饼,味甜柔嫩,入口即化,好吃极了。她边吃边不禁想道:“要是能留几个起来让铁芳尝尝,他一定也会赞不绝口。”

    她正想着,忽见莲姑从篮里取出几个揣在怀里。莲姑揣好柿饼,见春雪瓶在疑视着她,便凑到她的耳边毫不掩饰地说道:“我留几个给达奇尝尝。”春雪瓶瞅着她笑了笑,心里不由又想道:“原来她和我想的都是一样!”

    当然,春雪瓶想得更多的还是她母亲。她每一想念起她的母亲,心里便会荡起一阵依依之情,难止难禁,无涯无境。母亲的疼爱,母亲的慈柔,母亲的体贴,母亲的眷顾,这一切都化为深恩,深深埋人她的心头。她哪能不这样呢!十七年来,她一直和母亲朝夕相依,每一天都饱享着母亲的爱抚,全身都浸透了母亲的情意,她只要每天去追怀一桩母亲曾经给予她的恩情,她就是再活百年,也将是追怀不完的了。春雪瓶每一想念母亲,在她那荡起的依依之情里,除了满怀了母亲的爱,也满怀着她对母亲的疼怜和因疼怜而生起的担忧。特别是在这些天来,她每一思念起母亲,便总是惦挂着她的病体,她的孤独和她那艰难的处境。母亲此时竟在何处?是在回家的路上风雪兼程,还是尚羁留河南正凄凉策马黄河边上?母亲此时的境况又是如何?是起居如常身心两适,还是已一病难支正孤卧客旅?春雪瓶一想到这些,便感坐卧不安,不禁一阵神伤,一阵心悸!

    这天已是二月十五。春雪瓶一早起床后,屈指一算,母亲约的归期时已过半,还有四十五天母亲便要回来了。她想让母亲能好好地歇息,过得舒适一些,便开始着手在房里布置起来:把床铺垫得厚厚的,将母亲平时用的笔墨纸砚、梳镜盆巾以及杯盘器皿一一取出,擦洗干净放置案头、桌上,随即又将屋角那只木箱搬出打开,清点箱内的各种衣物用具,看看有无母亲回家后即需动用的东西。她正在翻看时,香姑进房来了。她一看便已明白了春雪瓶的用意,不禁点了点头,含笑对她说道:“你真想得周到。”

    春雪瓶忙停下手来,起身请她入座,和她叙话。香姑将房里布置一一看了看后,瞅着她略带些儿疑虑的神色问道:“你能量定你母亲三月底前准能回来?”

    春雪瓶:“母亲是这样和我约定的。”接着她又补了句:“我亦和母亲说定:她要三月底不回来,我便再进关里去找她。”

    香姑默然片刻,又略带些儿怨责地说道:“你迢迢万里去京城,既然已把她找到,就该苦求苦劝地把她接回来,要不也该赖死赖活地跟着她,哪能再让她一人去闯荡!”

    春雪瓶不便说出母亲命她护送玉玑的事来,只好说道:“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母亲的情性,我能拗得过她老人家!”

    香姑:“你难道不可以远远地跟着她!”

    春雪瓶站在那儿不吭声了。香姑见她不说话,才把态度平和下来,说道:“正因为我太知道你母亲的心性了,所以才更不放心她!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忧念着:要是她能找到她那亲人就万事大吉,要是落了空,我真担心她会受不了!恐怕……”香姑突然打住了,没把话说下去。

    春雪瓶不由一震,心像被人揪着似的,忙说道:“不,母亲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香姑说了句:“但愿如此!”随即把话题拉开了。春雪瓶自从这番和香姑谈叙之后,便感心里似被罩上一层阴云,一想到母亲便坐卧不安,神摇心悸,时生梦魇。

    这日中午,她到香姑房里去找莲姑,见哈里木正在和香姑谈议外面的情况。哈里木见她进房来了,便对她说道:“我正想到你房里去找你呢!”

    春雪瓶不由一怔:“叔叔找我何事?”

    哈里木:“乌伦古湖有人来说,你大伯率领着百余骑弟兄正在庙儿沟一带追击一帮从塔城界外窜来的外寇,我正在为他担心呢!”

    春雪瓶:“叔叔担心什么?”

    哈里木:“我已得报:田项亦于目前突然派遣乌苏和奎屯军营的官军,兵分两路,在克拉玛依一带巡游。田项心怀叵测,不知他是为追击外寇还是意在谋算你罗大伯?”

    春雪瓶:“朝廷钦差玉大人尚在迪化,田项岂能毫无顾忌?!”哈里木冷冷一笑,没说话。

    香姑在一旁说道:“玉钦差即使是心向着你罗大伯他们,行事也得按照朝廷的旨意办。”她沉吟了下,又说道:“我看那玉钦差倒是不来的好,他来了兴许反而会坏事!”

    春雪瓶不由心里一惊,蓦然想起罗燕姑姑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她虽猜不透这是何故,心里却又浮上了一片阴霾。下午,春雪瓶正独坐房里心绪不宁地忧念着罗大伯和母亲,莲姑进房来邀她去湖边玩雪取乐。春雪瓶称说心里烦闷不想前去。莲姑却说正是知她心情不好才来约她去的。随即便强拉着她一同去到湖边树林里。莲姑兴致勃勃地捧起地上积雪堆捏成各种形状的牲畜,春雪瓶只站在一旁默默驰神,毫未动手。莲姑见她如闷闷不乐,一转念,便对她说道:“来!我二人各自做一个自己心里最喜爱的人,看看各自做的谁?做得像不像?”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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