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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 章

    春雪瓶(玉娇龙续集) 作者:聂云岚

    第 7 章

    又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春雪瓶在鞍上一路寻思着,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她抬头一看,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落。她知道,这恐怕就是这条道上今晚所能投宿的最后一个村落了,再向前走,便将进入一片渺无人迹的万古荒原。跨过荒原,才能到达天山脚下,放马驰去,也需要两天的日程。她原想拨马进村歇息,但一想到母亲病得厉害,正等待着她买药回去,她决心乘着月色换马驰行,一日夜驰过荒原,后天中午到达山脚,尽快把这药送到母亲身旁。于是,她催动大黑马驰过村落,直向茫茫的荒原驰去

    春雪瓶和母亲居住在天山深处的一座山峰后面,是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用粗大树干搭成的小屋。露在外面的那些树干全都长了密密的木菌青苔,已经分不出那一条条的树干,看去倒像是一块巨大的青石。这木屋也不知道是谁人所留,玉娇龙八年前到这里发现它时,她喜出望外地把它视为天赐。其实,它兴许是哪个部落的逃亡奴隶来这里修造的栖身之所。木屋前是一带窄窄的斜坡,坡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便是一个终年悬冰百丈的深谷。木屋后面是终年积雪的山峰,登上山峰,可以一览无余地把周围百里内的景物尽收眼底。这对玉娇龙来说确是一一个再好不过的栖隐之地了。

    玉娇龙到此八年来,除购备食物和必不可少的用品外,平时很少下山,就是购物下山,行踪也极为缜密,决不稍露疑迹,更不容人认出她来。

    玉娇龙遁迹深山,隐姓藏形,并不是出于厌倦人世,也不是由于避祸逃亡,而是因她为救罗小虎,交出她父亲多年常佩在身旁的那柄宝剑,假作玉帅兵符,赚过肖准,救出了罗小虎,玉帅因此获罪,被朝廷摘印罢官,召回京城待罪候处。玉娇龙为此锥心泣血,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已为世人所不容,自己已感到无地自容,万死莫赎。因此,她才来到这远离尘世的深山,想以苦折苦磨来减轻自己的罪孽,用悔恨来赎偿自己的过错,而她那颗好似油煎着般的心,也只有将它投进冰窟,才能赖以镇痛,才能得到安宁。她来到这里后,艰苦辛劳的生活虽然分去她心中一一些痛苦,但寂寥的日子却又增添了她对往事的萦怀,和对亲人的眷恋。玉娇龙从这死一般静寂的天山深处,也并没有得到宁静。多少次她都曾起过寻死的念头,想以一死来解脱自己,但身边还有这幼小无依的雪瓶,关内还有那不知下落的儿子,哪能忍心地丢下他们,让自己在九泉下又多增了一重遗恨!因此玉娇龙只有把悲痛埋在心中,把苦汁咽下肚里,过着这虽生如死、比死还难过的凄惨日子。

    八年来,和玉娇龙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就只有春雪瓶。她母女二人真正成了连心的骨肉,彼此相依为命。玉娇龙把整个心都贴到春雪瓶身上,每天一早便把她带到树林里,传授她的拳技剑法,晚上便在木屋里教她读书,给她讲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春雪瓶居处深山,心无杂念,加以她心性又极聪慧,不过三几年功夫,便将玉娇龙从《九华拳剑全书》上学得的全部套路学会。

    玉娇龙无法,只好一面督她精益求精,一面独运神思,从中变出一些套路来继续传她,前人常说“教学相长&qut;,这话确也是真,玉娇龙在独自揣摩九华拳剑中的变化时,也悟到许多奥秘,以致使她在传授春雪瓶时,自己的剑技也更为精进。玉娇龙这时也更为惋惜她十七年前埋藏在留村何招来屋前杨柳树下的那本《秘传九华拳剑全书》的残页,想去重新找回那本残书的心情也更为急切了。

    玉娇龙每天除料理起居和传授春雪瓶武功剑术外,略有闲暇,便独自登上屋后那座山峰,站立峰顶,始而向东,继又面北,久久凝望,黯然神驰,悲不自胜。

    深山无岁月,日子却是漫长的。在这漫长的日复一日中,春雪瓶已渐渐长大,体态也由纤细而变得丰满和苗条起来。这点,玉娇龙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并未十分在意,只不过以她那满含怜宠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她,心里暗暗说道:“谁说天山寒雪不开花,这就是天山上最艳的花朵。&qut;一天,玉娇龙突然看到春雪瓶在俯首沉思,并从她眼里看到一种怅惘的神情,心里不觉一怔,便问她道:“瓶儿,你在想什么?&qut;春雪瓶怅然地一笑:“我在想母亲给我讲的那些人世上的事情。&qut;玉娇龙只默默地打量着她,不再问了。春雪瓶却又说道:“母亲,人世上既然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为何不也回到人世上去?&qut;玉娇龙的心微微震动了下,说道:“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出山去。’晚上,玉娇龙久久不能入睡,紧紧偎在她身旁的春雪瓶,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呓唔:“母亲,带我出山吧,我要回到人世去!”

    玉娇龙的心猛然跳动起来,她被春雪瓶这短短的一句梦呓震惊了!

    她轻轻坐起身来,注视着春雪瓶那张熟睡的脸,见她粉嫩的腮颊,玉润晶莹,有似带露春蕾,含苞欲绽。玉娇龙看着看着,不禁从心里发出了声无声的呻吟,默默念道:“啊,女儿,你已长大了,也快离开母亲了。”一串不辨是酸是甜,是悲是喜的泪水,随即从她眼里滚落下来。玉娇龙的心突然变得空空的,一整夜都未能合眼。

    玉娇龙遁迹天山,本是为将自己置身于孤独之中,可当她偶然从春雪瓶的梦呓里发现她已渐成人,并因此而想到她已快离开自己时,一种孤独之感蓦然袭上心来,她辗转反侧,又不由思念起她那流失关内下落不明的亲生儿子来,她想,要是他在自己身边,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将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她又想,只有把他寻找回来,让他和雪瓶成亲,这样,雪瓶也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了。想到这里,她进关寻找儿子的心愿也就更加急切了。

    从此以后,玉娇龙每次下山购买食用物品,也把春雪瓶带在身边,让她去见识见识世面,熟悉熟悉各地的人情风俗。不料这春雪瓶虽然跟随她在深山幽居了几年,一旦重历尘世,对外面的一·事一物却并不显得惊奇诧怪,仍是神态自如,进退得体,,再加上她心细如发,又警敏多思,一路上不论遇上什么事情,都无须玉娇龙劳神照料,她也能随机应变,应付裕如。因此,玉娇龙只带着她下J—IJ几次,便已放下心来,以后遇上什么需要下山办理之事,便叫春雪瓶独自前去,她也省下许多劳顿。

    玉娇龙自十六年前在肃州道上怀兜着春雪瓶,在冰天雪地的祁连山谷追寻她刚生下来被换走的亲生儿子,因此感受风寒,病得几乎死去。后经好心的掌柜娘刘大姐细心照料,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因此留下咳喘之症。她以后又为罗小虎被擒之事,悲痛得吐了一次血,咳喘病又加剧了几分。她遁入天山后,长年身处高寒,咳喘日益加剧。她仗着自己平时苦练的功底,也能勉强支撑,并不十分在意。不料半月前病又复发,来势较前更为猛烈,这才使她感到有些不支。春雪瓶劝她下山请医看病,玉娇龙只是不允,后在春雪瓶的苦苦哀求下,她才自己开了一张药方,把春雪瓶打发下山拣药。临行时,她对春雪瓶说道:“我这方里所用的北辛,乃是产自辽东,这附近一带药店,恐怕不易买得,你可直去乌苏,那里兴许才能拣到。只是乌苏离此太远,你可将我大黑马骑去。”等春雪瓶骑着大黑马穿过林子去了,她还支撑着身子登上屋后峰顶,目送着她,直至春雪瓶驰下天山,那疾驰的骑影已隐人远远的河谷中时,她才走下山峰,回到木屋。

    春雪瓶所去的乌苏,在玉娇龙的心里时时唤起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她曾在那里度过自己千娇百宠的童年,也是在那里使她陷入迷惘,种下苦果,酿出悲惨的今天。因此,一想到乌苏,她就感到一阵烦乱,眷恋、惆怅、欢乐、悔愧之情,一齐涌上心间,竟使她分不出是苦是甜。最使玉娇龙感到心悸的是:她虽然已离开了那座古城多年,但那城里的每一条街,城外的每一条道,还有那近城的山岗,远处的草原,她都还是那样熟悉,它们也一定还能记起她来。它们对自己近二十年来的遭遇和所行所为,是否知道?又是如何看法?特别是那里的父老百姓们,他们在茶余酒后的闲话会不会提起自己,提起了,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玉娇龙也不禁惕然情怯起来,她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真不该让春雪瓶到乌苏去。

    再说春雪瓶一心惦挂着母亲的病体,又带着满腹的疑团,一路换马飞驰,终于在第三天下午进入天山,向天山深处走来。当大黑马已快走近木屋前面那座山峰时,春雪瓶又不禁犹豫起来:罗小虎也罢,玉帅也罢,自己心里的那些疑念,怎样去对母亲说呢?母亲又正在病中,提起这些事来,又会不会触起她的旧痛,引起她的伤心?春雪瓶最怕母亲伤心,她知道母亲常常在暗地里偷偷饮泣,可母亲总是不让她看见,甚至从不在她面前留下泪痕。要是母亲的悲痛真与自己的疑念有关,如去向她贸然提起,岂不是又去惹她伤心。春雪瓶一想到这里,她情怯了,急于解开迷雾的心也凉了下来。她暗暗告诫自己,对母亲的事情千万不能鲁莽,还是慢慢寻机再向她打听。

    春雪瓶正思忖着,大黑马已穿过树林走上斜坡来了。木屋已出现在她眼前,春雪瓶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欣慰。大黑马也立即昂起头来,望着木屋发出一声嘶鸣。这是它在向它跟随多年的主人报它归来的消息。刹时,木屋的门打开了,玉娇龙一步从屋里跨了出来,她那带有病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站在门前,慈祥地凝视着风尘仆仆的春雪瓶。雪瓶跳下马鞍正要向她怀里扑去,她看见母亲那双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转到大黑马身后的那匹大红马身上去了。就在那一瞬间,只见她母亲眼里闪起一道惊诧的亮光,整个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立即变成灰白。她母亲这一异常的表情,好似夜空中的闪电一样,只短短的一瞬间便过去了。她迅即又镇定下来,指着大红马向春雪瓶问道:“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春雪瓶也不先回答母亲的问话,只瞅着她反问道:“母亲,你来看看,这是谁的坐骑?”

    玉娇龙走到大红马身旁,伸出手去抚了抚它的项脖,说道:“我认出来了,这是半天云罗小虎的坐骑。&qut;她的声音虽很平静,可她那只抚着大红马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这已被春雪瓶看在眼里了。

    大红马回过头来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玉娇龙,随即打个喷鼻,又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那嘶鸣在玉娇龙听来,如泣如诉,亦壮亦悲,她忙转过身去,眼里已不禁噙满了泪水。

    春雪瓶虽站在母亲背后,但她却已从她那无言的一转身中,感到了母亲是在掩盖自己已经露出的真情。春雪瓶想转过身去看个明白,但她却又不愿转过身去,只走到大黑马鞍旁,从皮囊里取出那柄短刀来,回到母亲身后,说道:“母亲,你看,还有这柄短刀,也是我那恩人罗……小虎的&qut;

    玉娇龙又是一怔,随即从容转过身来,接刀在手,抽出鞘来默默注视一会,又问道:“你这刀和马是从哪儿得来?”

    春雪瓶这才将她在乌苏和姚游击对刀赌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玉娇龙听了,含怨带责地说道:“我曾对你说过多次,在外切勿恃艺逞强,更不要去和官兵作对,你怎忘了!&qut;春雪瓶:“又不是我去犯他,是他来犯我,难道就让他欺负不成。母亲不是也常对我说:人贵有志,决不能任人凌辱!”

    玉娇龙默然不语了。

    春雪瓶随即取下大黑马鞍旁皮囊,又过来搀抚着玉娇龙,说道:“母亲,你有病在身,还是进屋歇息,我已将药买回来了。&qut;.春雪瓶把母亲扶进木屋,放好皮囊,又回身来到屋外,给两匹马卸下马鞍,牵到马棚,喂过草料,这才又回到木屋。当她经过小窗前时,见母亲正坐在桌旁,抬头望着斜挂在墙上的那柄短刀默默驰神。春雪瓶多年来已经看惯母亲这种默坐驰神的姿态,但往日她都是远望凝思,视无定物,而今天却把目光久久落在这柄刀上,她是在欣赏宝刀,还是在睹物怀人?!春雪瓶心里不禁又闪起一个谜来。等她转过墙角进入屋里,玉娇龙早已收回目光,安详地坐待在那里了。她见春雪瓶进屋,便指着已经摆好在桌上的一盘烤饼和几碟野味说道:“快坐下来吃点东西,你已是够累的了。”

    春雪瓶立即顺从地紧挨着她坐了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玉娇龙从皮囊里取出药包,打开包纸,检视着那些药物。她一味一味辨识着,不时还送到鼻前嗅嗅。当她拣起一撮北辛细细地审察一番后,说道:“这确是地道的辽东北辛。”接着,她若有所思问道:“你去拣药时,药店掌柜可曾说过什么没有?&qut;

    春雪瓶:“我先去东城关口门前那家药铺,掌柜见了母亲这张药方,说北辛用量过重,不肯配给,我只得进城另寻药店,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惹出那位姚游击,让我赢回这刀、马来的。” 。

    玉娇龙:“我这用药,确是为医家所忌的,无怪那掌柜不肯配给。不过,他也是只知墨守成规,不敢稍越雷池。我病乃多年积寒所致,入肺已深,一般祛寒药物已无能为济;唯有这北辛,药性虽烈,却表寒最力,一般常人常病确是不敢多用,我这处方,乃是效法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春雪瓶:“那位不肯配药的掌柜也说母亲的病是风寒人肺,还说他也懂医,曾在关内外走方行医三十余年。”

    玉娇龙又是微微一怔:“你可曾问他姓名?&qut;

    春雪瓶停下箸来,紧紧瞅住她:“他姓梁,名巢父。”

    玉娇龙脸上掠过一抹惊诧之色,盯着春雪瓶,迟疑地问道:“你是从别人口里打听得知,还是他亲自告诉你的?”

    心细如发的春雪瓶,也从她母亲的这一问话里,觉察到一些藏有隐秘的端底来了。她只略一犹豫,便又坦然说道:“是一个名叫马强的人告诉我的。”

    玉娇龙眼里闪起了惊愕和警惕的神情,她默然片刻,又突然问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qut;

    春雪瓶也不答问,只回过脸来瞅着她,也突然问道:“母亲,你认识马强?” 。

    玉娇龙点点头,说道:“认识。&qut;

    春雪瓶:“那位梁巢父呢?”

    玉娇龙:“也认识。&qut;

    一时间,春雪瓶不知该从何处问起,只移过身去,将脸偎在母亲肩上,说道:“我怎从未听母亲说起过他二人?&qut;玉娇龙:“我和他二人只见过一两面,非亲非故,又无什么瓜葛,提他作甚。更何况那马强乃是一名马贼;梁巢父早年尚能安贫乐道,听说后来也投奔了马贼,就更无提他二人的必要了。&qut;春雪瓶:“母亲,记得我小时,你曾对我说过,马贼都是英雄汉,都是好人,怎说因他二人是马贼,你才不愿提起他们的呢!”

    玉娇龙站起身来,瞪了她一眼,带愠地说道:“我几时对你说过马贼都是英雄汉、都是好人的话来?!我只说……”她话犹未完,便又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剧,大有不可遏止之势。春雪瓶慌了手脚,赶忙把她扶坐椅上,又是舒胸,又是捶背,过了许久,玉娇龙的咳嗽才缓解下来。春雪瓶见母亲咳嗽渐止,又忙着给她煎药去了。母女二人的谈话,也就搁到了一旁。

    晚上,玉娇龙斜靠铺上,一面轻轻地揉抚着心窝,一面静静地闭目运气,这是她每到病发时用来平喘的有效之术。春雪瓶紧紧挨在她的身边,关注着母亲病情的变化。开始她还能打起精神,留心着母亲的呼一吸,后来,她终因连日奔驰过劳,渐渐地也就沉睡过去了。等她一觉醒来,大约已是半夜,屋里一片漆黑,她身旁却是空荡荡的。再一细听,屋里也无动静。她不觉一怔,心想:外面这么寒冷,母亲何事出屋去了?她迅即披衣下铺,走出门外,见靠墙角那边的马棚里亮着灯光,她轻轻走到墙角,探头向马棚里望去,见母亲正在给大红马添喂夜料。那大红马一边吃着草料,一边不住伸过它那长长的面颊去挨擦她母亲,显得亲热万分。她母亲也用手不停的抚拍着它,似乎还在喃喃地和它说话。春雪瓶把这一异乎寻常的情景看在眼里,她心里的那团迷雾不但并未因此而加厚起来,却似乎还在渐渐散开。她至少已经看出来了,母亲这般钟爱大红马,肯定与大红马的过去有关。这又牵连到罗小虎身上去了。春雪瓶心里又多了一点依据:母亲和罗小虎定有着一种极不寻常的关系。她只是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罢了。

    春雪瓶既然已经明白了她母亲和这匹大红马之间藏有一种秘密,她感到自己也不便再在这儿偷看下去了.,便忙退回屋去,睡在铺上,并装着熟睡的样子。一会儿,玉娇龙提着灯回到屋里来了。

    她又在铺上坐了很久才和衣睡去。

    自从那夜以后,一连许多天,照料马匹的事都由春雪瓶一人去做,玉娇龙却毫不过问,她甚至连马棚都未曾去过。尽管如此,春雪瓶还是感觉出来了:母亲越不接近大红马,却越是惦着大红马,她的心已被大红马搅乱了。春雪瓶突然开始抱怨和可怜起母亲来。她不明白这中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母亲又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凭着她那一身本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要恨谁就恨谁,要护着谁就护着谁,哪用得着把苦埋在心里!她突然下定决心,要搬开压在母亲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把积在母亲心头的苦水全倒出来!

    母亲如再不表说,便找罗小虎去。

    吃晚饭时,母女二人对坐桌前,春雪瓶默不作声,埋头只顾吃着饼和菜,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玉娇龙惊诧地问道:“瓶儿,你今晚怎么啦?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

    春雪瓶抬起头来盯着她突然问道:“母亲,那位罗小虎,我该怎样称呼他才对?”

    玉娇龙猛然一怔,不觉停下箸来,惊讶地望着她:“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春雪瓶一鼓作气地:“有人说我至少该称他一声罗大伯。我究竟该称他什么呢?&qut;

    玉娇龙将箸子往桌上一放:“是谁这样对你说的?&qut;春雪瓶:“马强。&q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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