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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 章

    八尾传奇之铜镜记 作者:E伯爵

    第 9 章

    五德心头算盘划来划去也找不到第二宗不亏的买卖,只好道:“若姐姐救了张隧此难,在下自然也会报答姐姐。”

    朱红也不多刁难,柳腰轻移在床沿坐下,对五德道:“你来为我护法,莫教不长眼的进来。”

    五德大喜,连声地诺了,在四角方位及门窗上用茶水画了符。只见朱红也不避嫌,撩开三郎贴身衣物,看了看他胸口的铜镜,又注视他胀鼓的肚腹,一手按着,一手捏了诀,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便见她如画的眉目之间多了层金光,身后也幻化出九条婀娜妩媚的赤色长尾,浑身隐约有紫气缭绕。

    五德在旁边看了,不禁叹服:不愧是修炼天狐道的地仙,做法之时也如此庄严,远非那些平常妖众可以相提并论的。

    第六回 忽听弱女诉冤情  急向城隍觅檀郎

    此时已经靠近子时了,周围寂静无声,而五德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九尾狐仙朱红娘子正在做法,一点声音也会分心。五德看着朱红,心中又是后悔又是羡慕:后悔的是“一步错,步步错”,早先便不应该跟了张三郎去瓦舍逛,不该看耍子跟丢了人,更不该在听他说了算命一节后还不好好查验;羡慕的是眼前朱红法力高强,运气作法之后,原本翻来覆去的三郎顿时渐渐平静了下来,拧得要打结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若是自己有这本事,必然能顺利无忧地一路到汴梁。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这鬼上身的呆子几百年前坏了他渡劫,怎会多出这些事来?

    朱红作法已经全神投入,哪管得五德心中的兜兜转转,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她收了咒,恢复到平常模样。

    五德连忙上前问道:“辛苦姐姐,现在如何了?”

    朱红看了看榻上的三郎,说:“现下是无妨了,我将此鬼束在他腹中,阴气也聚在一处,不能全身游走,故而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五德看向三郎,只见他气也顺了,眉也展了,脸色也稍带点儿红了,这才松口气,却又皱眉问道:“姐姐不能将那鬼除掉么?”

    朱红笑他:“你这小狐儿是关心则乱,鬼又不同妖,不是轻易就能作法令之为聻(注1)的。天地阴阳自有伦常与分量,皆有定数,怎么能平白在我们手中折了去?”

    五德诚心一掬道:“多谢姐姐赐教。但如今又该如何?”

    朱红略一沉吟,答道:“先逼它现形,再细问缘由,看可否将它赶走。一旦离了人,鬼差必然来拘。”

    五德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在下就即刻就为姐姐护法。”

    朱红将息了少时,便命五德移开屋中桌椅,将三郎放到正中地上,只用手指凌空画了几下,烧出几道符咒来,然后盘腿坐在三郎上首,捏诀作法。

    屋中虽然关门闭户,又贴了封闭咒符,却好似有寒气冻着人一般,一刻比一刻更冷。五德知道这是阴气浸出的征兆,而朱红乃是赤狐,修的又是天狐道,阳气最甚,正可制住。

    不过一会儿,三郎那突出的肚腹突然又大了一分,然后便如包了一团黑气,竟分外像一个鼓了。那鼓面上隐约有东西在滑动,撑得皮凹凸起来,有时如半张人脸,有时如一只手,有时又如一张嘴吧。从五德立着的地方看来,就好像有个胎儿奋力要挣脱。

    这时听得朱红断喝了一声:“出!”

    那黑气竟然从三郎肚中浮了出来,慢慢在空中凝作一个人形,而后逐渐地清楚,原来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只见她乌发蓬松,脸若春花,虽然已经做了鬼,但仍旧体态动人,丝毫不觉得可怖。

    朱红厉声训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鬼,竟然敢藏身在男子腹中作祟,真是没脸没皮!快快自行离去,若不听劝,当心本仙教你魂飞魄散!”

    那女鬼在朱红与五德面上扫了几眼,知道这两尊都是不好惹的真神,只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道:“奴家名叫绿柳,本在冯老倌那里替他算命卜卦,近今日碰上这位公子,结了缘,得了公子首肯才跟回来的。奴家绝无害人之心,还望两位大仙明察。”

    五德问道:“他竟肯让你上身?这倒奇了。三郎心实,莫不是你说了什么话唬他?”

    绿柳连连叫冤,又把之前在瓦舍里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幽幽地道:“奴家原本也是随意诉苦,哪知公子仗义,说是愿为所用。奴家被那冯老倌驱策着,每日都要偷偷摸摸地去阴司打探消息,又害怕被鬼差捉住,担惊受怕。今日幸蒙公子垂怜,自然就借他之力脱离了苦海,奴家感恩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

    朱红冷笑道:“你不害他,他怎么会噩梦连连?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诡计?你这不是在梦中勾他又是什么?”

    绿柳急道:“奴家委实不曾想过要勾公子的魂!只是奴家离不得他,这好些年才碰上如此的好人……”她嗫嚅半晌,又说不下去了。

    五德又急又怒:“你倒会挑!鬼类阴气太盛,多呆些时日,就必然害他丧命!你这一番假惺惺的,还要做到何时?”

    绿柳面上为难,一忽儿张口欲辩,一忽儿又闭了口,最后银牙一咬,恨道:“罢罢,你们就定了我的罪吧,若有本事就将我除了。反正我现在是盘着公子的身子,他死我聻,终是不会放过的!”随着她这话,那姣好的面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鲜红的舌头掉出一尺多长。

    朱红见她如此,也不气:“原来竟是个吊死鬼。”她盈盈一笑,来到五德身边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又对绿柳说道,“你也无需发狠,此番你找上这公子哥儿,也必是有求于他,若将你要的什么说来与我们听听,保不定比找这平常书生管用呢!”

    五德原本也是细心之人,但此刻难免关心则乱,听了朱红的话,这又才后悔方才说得太硬。

    绿柳看他二人神色稍平,也不再执拗,思前想后,终于恢复了本相,叹口气:“二位大仙请勿见怪,奴家心中烦恼,又愧对公子,故而失礼。要说奴家之所以如此,也确有怨气,若不开解,实在不甘心去转生。”

    五德与朱红相视一笑,知道总算是撬开了蚌壳,下面的有戏了。

    绿柳娓娓说道:“奴家是岳州本地人士,十岁上家中逢难,不得已入了娼门。后十四岁破瓜,与城东秀才苏仲文交好。苏郎人品出众,才华横溢,家中虽不甚富庶,也不愁温饱。奴家品貌略比其余姐妹强些,妈妈便多花费些银钱请了师傅教授曲艺,故而身价愈高,苏郎虽有心为妾赎身,却终不能如愿。又过四年,苏郎有意上京去求取功名,奴家虽然不舍,但为图将来,也将私下攒的贴己相赠,含泪送别。我二人相约,无论成与不成,三年五载他必转来。”

    五德听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给朱红耳语道:“瞧她这副模样,想必那秀才进京后中了状元,跟哪位公卿小姐成了亲,然后将她抛在脑后。这女子伤心之下,就投缳自尽了。”

    朱红心中好笑,又不便忘形,只好瞪了五德一眼。

    五德却反而委屈道:“又非我乱说,戏文上都这样写的。”

    他们俩这边窃窃私语,那绿柳自然也不是聋子,虽知五德的话不好听,也不着恼,继续说道:“这位大仙虽未全猜中,也多少沾着了边。自从苏郎走后,我日夜盼望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有姐妹说本地城隍灵验,也不知到庙中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如此春去秋来整整三年,都不见他归来。我也不敢去他家中探听,终日以泪洗面。这三年之中,多少富商巨贾捧了金银来,要纳我做小,妈妈贪财,三番五次逼迫于我,我只是抵死不从。多少姐妹也劝我,年岁一日大过一日,有好人家便点头从良,否则等到年老色衰那冤家也不回来,岂不后悔。”

    五德插嘴道:“莫非那秀才果真负心?”

    绿柳摇头:“奴家是见惯了风尘薄幸的,若苏郎真的负我,我也不过死心嫁人而已。怪的是苏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奴家托一些相好的熟客到了汴梁时代为打听,却也没有他上榜的消息;又忍耐不住命贴身丫鬟去苏家近邻探听,也不曾有音信。我心头只觉得古怪,愈加不安,夜夜噩梦连连:一会儿见他路上遇到歹人,遭了横祸;一会儿又见他衣衫褴褛,蜷缩在破屋中,形容枯槁……正在这般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处境里,偏生又有个叫什么甘大官人的豪客硬要赎了奴家出去。他家财大势大,在京城也有官家亲戚,妈妈不敢得罪,更是发狠地相逼。那几日,奴家忧愤成疾,既惦记苏郎,又无法脱身,每日都如刀剜着心头肉,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有一根白绫了结了性命……”

    说到这里,女鬼泣不成声,朱红也不禁恻然。

    五德问道:“莫非你念念不忘,流连于阳世,就是为知道那秀才的下落?”

    女鬼一边擦拭泪珠,一边点头:“正是……奴家本是吊死的鬼,若要转生必找人替代,可怜住那屋子的姐妹个个命苦,奴家也不忍心戕害,白昼寄身草木,夜晚则在苏郎故宅外徘徊,如此又过了三年,不料有一日遇上了算命的冯老倌,被他捉去养在腹中,驱策为奴。奴家日夜盼望,只要得了苏郎的消息,是死是活都无怨了。”

    五德深感为难——听这绿柳的意思,就是要三郎为她找那杳无音信的苏秀才,可这整整六年没有下落的人,到哪里去找?而三郎终究肉体凡胎,怎容得这女鬼藏在身上!听了绿柳这番话,他更是火也发不得,赶也赶不走,唯有求助于朱红。

    九尾灵狐向他一笑,伸出左手小指一摇,五德心领神会,忙深深一揖:“姐姐有法了这桩,在下铭感姐姐大德。”

    朱红满意地点点头,对绿柳说道:“你要找你的苏郎,却也不难,本仙有个法儿可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你也须得老实回话。”

    绿柳连忙点头:“大仙请问,奴家但凡知道的,决不隐瞒。”

    “你被算命的拘在腹中,不能随意挣脱吧?”

    “自然不能!若有一点儿空隙,奴家岂愿与那老儿共处?”

    “那为何三郎与你一番交谈你便可上他的身?莫非就是因他答应了助你?”

    “此其一也。不过奴家与公子作答时,只感觉那老儿封我的符印突然弱了许多,并露出一个圆形的破口,奴家待得公子首肯,连忙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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