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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无陵歌 作者:水在镜中

    第15节

    她是对的。一个月后,藏身之处被人发现,她被迫重新拿起剑。因为害喜严重,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这一战很艰难,最后她从来都很稳的手开始发抖。剑握不住了。

    身后就是悬崖,她想跳下去。

    就在这时,肚子里微微一动。

    韩零露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骂道:小畜生。

    骂归骂,身上却不知哪里来了力气,重新握紧了剑。

    老娘命是很硬的。她想。但愿你也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冲了上去。就在这时,有刀光破空而来。她回过头,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再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皮袄。

    木仁坐在她身边,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

    韩零露艰难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仁难得没有什么好声气:还,还不是担心你。

    韩零露重新躺了下去,羊皮底下很暖和。她看着木仁y沉的脸,觉得有趣:我挺好的,还活着。

    木仁摇头:这不叫好。往后……往后你怎么办?

    韩零露想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木仁抬头,认真看着她:跟我去关外好不好?

    韩零露失笑:不去。太冷了。这里已经很冷,我不想再往北走了。

    木仁辩解道:没……没有很冷。帐子里都烧火的……春,春夏也……也很暖和。他声音低下去:跟我走吧。

    韩零露望着他:凭什么呢?

    木仁一愣,脸飞快地红了。他慢慢道:凭……凭我喜欢你。

    韩零露想,这个道理不对。但是关外听起来也还不错。

    木仁望着她:你呢?你喜……喜欢我么?

    韩零露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木仁想了想,慢慢道:你……你重情。

    这下换做韩零露沉默了。

    良久,她摸了摸发热的脸,终于郑重点头:好,我跟你去关外。

    木仁的眼睛亮了。

    韩零露闭上眼睛,摸了摸小腹。那里仿佛有一条小鱼在游。她心想:要不要告诉他呢?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正想着,木仁轻手轻脚地挪到她身旁,让韩零露的头,枕在了自己腿上。

    雪还在下,但周遭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韩零露枕在木仁膝头,慢慢睡着了。

    第55章 番外洗心(段辰)

    离开华山的前一夜,段辰是在洗心洞中度过的。

    华山自古乃玄门祖庭,洞天福地,大小山洞不计其数。洗心洞不过是无数洞室中的一个,既不如何幽奇,也不如何舒适。且因为偏僻又隐蔽,甚至还比那些常有人修行练功的山洞破败荒凉许多。

    宁舒与段辰发现这里时,它真的就只是一个荒洞而已。

    不知道哪一位前辈曾在这里修行过,在洞内刻了洗心二字,又留下了一方简陋的石床。宁舒见了那床,眼睛便亮了,说什么都要留在这里练功。彼时段辰尚不知他心意,亦不知自己的心意,只道师弟年幼,故而有着种种匪夷所思的古怪心思。做师兄的,总是要让着他的。

    不曾料想,他一生的至乐与至悔,都会发生在这里。

    宁舒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好到段辰对他生了惧心。他既盼小师弟对自己亲昵,又怕那亲昵之下呼之欲出的真相。他迷茫过,躲避过,可不论如何,只要他回过头去,宁舒总是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等在那里。

    从小到大,宁舒不曾对段辰做过一件坏事,但却总能变着法子,让师兄顺了自己的心意。那一回也是一样。

    少年人欲念初起,无从消解。山上又有种种森严规矩。段辰对他情愫既生,自有绮念不息。他二人日日同处,渐渐有了许多不可对人言的隐秘。

    段辰每每愧疚不安,宁舒便巧言宽慰:两人衣衫未褪,不过是相对练功。碰一碰,蹭一蹭,那也没什么稀罕。且阳///ji,ng未出,怎么能算得上行/// y  ?若是阳气升腾也算 y  ///乱,那门中的少年男子每日早上都要破戒一次,戒堂要如何罚得过来?

    段辰心知这都是糊弄人的鬼话。可他逼自己去信。只是不论百般抗拒,如何压抑,终是难以自持,到底有一日意乱情迷,对小师弟做下了那事。

    窗纸既破,他心中反倒短暂地平静下来。

    任谁遇上宁舒,都难免要被引诱。这样一想,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段辰有些怨恨宁舒,却又恨不得将人藏起,只能让自己一个人看见。

    他自小被教导要品行端正,行仁怀勇。可自那之后,却发现自己本性其实狭隘偏私,心恶善妒。

    渐渐地,他与宁舒每多亲近一分,心上的自厌自怜之感就要多上一分。偏偏宁舒又是那样好,他与他每多亲近一分,难舍之情便也要多上一分。待绝情弃欲的念头生出时,才发现万千情丝如网,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想要挣脱,已是不能。

    他像个怀抱不义之财的旅人,行路惶惶,不知去向何方。

    任凭再是小心,行止上终是露了端倪。霍昭将他们的事捅到了师父跟前。叶夫人什么都没说,但段辰知道,她信了。

    从来都对他疼爱之极的师父,猛然冷淡下来。

    失了庇护,段辰在门中的日子渐渐变得不好过。他不是宁舒,做不到那般毫不挂心。

    宁舒时常对他描述山下如何,心心念念有一日要与段辰一起下山,行走江湖。可段辰听了那些话,只觉得恐惧。

    他不知自己父母是谁,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小心看人眼色生活。师父看似亲切,实则喜怒无常。喜时无有不可,怒时雷霆万钧。段辰从小到大,不知挨过多少刑罚。但她每次体罚段辰,皆是出师有名,逼得人不得不对她心服口服。段辰对她既敬且怕,丝毫不敢生出违拗之心。

    他在山上已然活得这样如履薄冰,若是下了山,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连师父的心思都捉摸不透,人心魑魅鬼蜮,外人的心思更加无法可想。宁舒经脉有异,功夫再练,也难以跻身高手之列;他自己虽然天赋不错,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连师父都胜不过,若对上旁人,更加胜负难料。

    山中再是规矩大,终究同门可以彼此庇护。可如果他与宁舒两个人下山去,就等同于依仗全无。二人无所依凭,又要如何生活。

    想到这些,再看看宁舒无忧无虑的模样,一时间倦意浓重,竟然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若他能当断则断,若宁舒能知难而退……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许是心中烦忧难解,许是那一日y差阳错……总而言之,待段辰回过神来时,宁舒的内息已走了岔路。原本太玄真经修习时就有诸多艰难,所以才要两人彼此看护。如若按照往常,段辰本该以自己的内息压制宁舒内力。但那一次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段辰只觉自己的内力自与宁舒交握的双手飞速流失,而一股尖锐y寒的内息反向流入了自己的经脉中。

    宁舒双目紧闭,显然正在咬牙压制。段辰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抽回了手。

    两人甫一分离,宁舒面色便是一空。下一刻,一口鲜血涌出,直直喷在了段辰身上。

    段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师弟,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

    太玄真经修行法门,若内息走岔,待脉象稍缓时,可另有人从旁助力,以内力压制。但此法一行,段辰苦练多年的内力将不复留存,且若他内力不足,便是依法行之,也救不得宁舒。于是当机立断,飞快起身去寻长辈。

    就在他走到洞边时,听见宁舒极微弱地喊了一声:师兄。

    段辰心急如焚,只说了一声我去寻人,便走了。

    余光里,宁舒眼中猛然涌出的绝望,他也没来得及仔细思量。

    门中长辈救护之时,宁舒几次危重。段辰望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只觉心中绞痛难抑。倘若他为宁舒护功时再小心些,倘若他内功再好些,倘若他当时冷静些坚持没有抽手……但是没有那么多倘若。

    宁舒在慧安堂中躺了三日,段辰便整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不曾合眼。最后见宁舒睁开眼睛,他终于忍耐不住,掉下泪来。

    后来宁舒得救,只是全身经脉重创,此生再无修习太玄真经的可能。

    那一日慧安堂中,他与宁舒种种,都被人瞧得清楚。在暗处藏匿许久的私情,终是落在了在场的长辈眼中。

    长老堂原本已经预备了会审。只是临到那日,叶夫人突然出面,说事情既然是两人做下的,便应该两人一起受审。宁舒伤重不能到场,段辰一人恐难对证。她这样一提,倒是也不无道理,于是将日子往后拖延了许多。

    这一点喘息之机仿若死里逃生。事到如今,除了悄悄离山,别无他法。宁舒去意坚决,毫无回旋余地。段辰与他才经了生死,犹豫片刻,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离了华山是很苦的,可是离了宁舒实在太痛了。若要在苦与痛之间做一个抉择,他宁愿吃苦。

    两人被重重目光盯着,自然无法双双同时离开。于是他便同宁舒约定,在山下废弃的寒樵斋中相见。

    谁知到了那一日,门中的一位长老忽然丢了东西。内门弟子一半都被叫去问话。段辰自然也在其中。待他脱身,下山的山门已经关了。叶夫人传信过来,说有事想要问他。段辰虽然心急如焚,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

    这一去,他便没能下山。叶夫人轩中等着他的是刑堂长老。

    他与宁舒种种,叶夫人已然知晓。做师父的袒护徒弟,所以知道个中缘由的人不多。但段辰违了规矩,刑罚难逃。

    待他挨过重刑,拖着一身伤痕赶到寒樵斋时,宁舒已经踪迹全无。

    事后他反复回想那时种种,总是想起洗心洞中宁舒那个眼神,和最后那声毫无余地的“要走”。段辰想,他也许是恨了自己,所以才选择独自离开。毕竟先放手的是自己,没有按约下山的也是自己。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约,也是要失望的。

    他想下山去找他。可是华山已经丢了一个弟子,断断不允许再丢第二个。段辰被叶夫人以习武之名,留在了山中小院。叶夫人破天荒地没有再责骂他,反而对他极好极好,除了不许他下山。她不曾责骂段辰,但对宁舒却流露出了厌憎之意。段辰每日听她讲述宁舒的种种,到得后来,自己也有些恍惚了。

    他想,宁舒那么聪明,或许真的是在自己面前一个样,在旁人面前又一个样。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个,是不是真正的宁舒。

    待他终于能离开那里时,江湖上关于宁舒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

    段辰起初不太相信,可是人人都在那样讲。门中讲起除魔卫道,都说如若遇见宁舒,能带回便带回,带不回就地除去,长老堂也绝不会有人责怪。

    段辰既想见他,又怕见他,终于选择了消极以待,不再花心思寻找他了。

    直到那一日在叶家的擂台上。那般伤心,那般苦痛,又如何能够作假?

    尘封的往事逐渐浮现,许多事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最亲近信赖的师父竟然曾背地施以毒手,宁舒下山之后竟然那般凄惨。

    而他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他留在山上,一面练武,一面怨恨那人丢开自己,不告而别。

    想到小师弟最痛苦无助之时,自己竟然在恨他,段辰便觉得荒唐又愧悔。内疚每时每刻都在鞭笞着他,以至于后来真正知晓身世时,他反倒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叶夫人,或者换个说法,他的生母。

    他问过她很多事,得到答案之后,只觉得悲哀。

    但最后,他还是为叶夫人在掌门面前求了情。霍师叔也求了情,只有霍昭无动于衷。

    叶夫人被圈禁在了北峰。

    落锁那日,她容色平静,眼中却已经有了几许疯狂。她说老天待我甚是吝啬,你也好,沈潇也好……我爱极了你们,你们却偏偏都恨极了我。

    段辰沉默许久,才慢慢摇头道:不是的。其实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他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想,我这一点像你。

    段辰从入定中缓缓睁开眼,黎明将近,洞外有鸟鸣啁啾。他握住剑,起身走了出去。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真正自己下定决心,离开了华山。

    头一件事,便是去找宁舒。

    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人钟情时有多么全心全意,抽身时就有多么干脆利落。

    段辰都知道,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从今往后,绝了那个再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宁舒如今很好,他觉得安心,愧悔之情仍在,但却不那么令人痛苦不堪了。

    江湖渺远,天大地大,他头一次发觉,九州竟然如此广阔。他仗剑而行,也结交新友。渐渐地,也可以笑对身世的流言。

    时已近秋,他南下入闽,要依约去探望一位朋友。百里松荫碧长溪,茶楼之上,恰能望见翠意满山。

    他饮了一口茶,却听一人笑道:”段少侠,你这人不太守约,讲好了昨日便到,结果今日才来,害我苦等。”

    段辰抬头,见那张蔚哈欠连天,不禁歉然:“路上瞧见闽南三毒做恶,忍不住管了个闲事,耽搁了。这样吧,我请你喝酒……”

    张蔚笑道:“酒就算了,不过我师父藏着极好的岩茶。你来此做客,自然是我要请你。”

    段辰起身微笑:“那便叨扰了。”

    张蔚朗声大笑:“客气。”

    两人相携跃出窗外,往松涛滚滚处翩然行去。

    第56章 番外暖冬

    北出燕州,气候便明显冷了下来。韩旷原本是想带他回金阿林的以西的大黑山。那处西临水草丰美的乌伦诺尔,东靠广袤的金阿林,风景既美,物产也丰饶,且人烟稀少,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韩旷描述中的故土,自然千好万好。可是却有一个最要命的事……那里冷。一年有七个月是冬天。江南还在赏菊吃蟹的时候,那边已经苍山负雪,银雾漫天了。

    宁舒经脉尚未完全复原,正是体弱的时候。韩旷担心他难以适应,于是很快改了主意,打算这个冬天在白石岭附近落脚了。

    关外并没有宁舒从前想的那么荒凉,只是大。马车走上几十里见不到人烟,简直是寻常事。韩旷笑着说若再往北走一走,有时骑马好些天,也碰不上半个人影。但也有时,会碰上极大的部落,帐篷密密麻麻地,把山谷都填满。草原上的人逐水草而居,山林中人则转山而居,总之,一年之中,总有几次迁徙。初到这里的人,不懂得物候的变化,自然就找不到人,这样一来,倒好像是关外人很少似的。

    宁舒不能完全认同他,一片大地上没有人影,不是人少,又是什么呢?不过没有人,却不见得没有别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活物形单影只或者成群结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天天都能瞧见不少。像狍子这一类的,见了人都不知道跑,用绳套轻轻一套就套住了。

    宁舒心里头觉得不忍,感觉像是欺负傻瓜似的。但是吃到烤好的狍r_ou_时满嘴流油,又把那点儿不忍给忘掉了。

    车马行快了太过颠簸,韩旷怕他劳累难受,一路上走得很缓慢。慢归慢,却也收获不小。车顶很快堆满了熟好的兽皮,车后拖着成挂的野菜,还有大筐沿路采的野韭花。韩旷用盐把磨碎的韭花腌了,成了一坛坛碧绿色的韭花酱。

    马车载着满满一车东西,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宁舒,辚辚地走进了白石城。

    白石城说是城,规模也很可观,但与关内那些真正的城市相比,实在是粗糙了不止一点半点。城墙是白色的石头堆砌的,宽厚倒是宽厚,只是不太高,也就没有那么威严。城中正经的屋舍似乎不是太多,倒是棚盖与帐子遍地都是。走在其中的,似乎哪个族的人都有;丢在地上卖的,也是千奇百怪;更离奇的是,人们讲出的话,似乎彼此也不是太懂。

    杂乱无章,喧嚣吵闹。

    说好要赶秋集,但因为路上走得太过缓慢,加上这一年关外的冬雪落得早,他们还是错过了最热闹的时候。

    宁舒觉得惊诧。最热闹的时候过了,还是这样人声鼎沸的。那么热闹起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韩旷难得露出了一点儿怀念的神色,说会有节庆,有跳神的法师,赛歌的艺人,游方的僧侣……还有巫术和比赛可看。东边,西边,北边的人都会赶过来,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有。南方的商人也会赶来置办货物,带来茶叶布匹,杂物日用,再把这边的骏马兽皮,香料宝石带走。还有采买药材的商人,也大多是在秋集时过来。人们聚在一处,把一年的辛苦换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赶在深冬来临前离去,各自安安生生地越冬,然后在冬天里盼着来年的春暖花开。

    宁舒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悄声道:“那我们明年也在这里吧?”

    韩旷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道:“你不是说想去蜀中么?”

    宁舒笑起来:“又不着急。”

    韩旷扭头,见他满脸喜悦好奇,不禁神色一动。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悄声道:“待……待我将东西卖完,我……我们就寻一个越冬的地方去。”

    宁舒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长声道:“好……”然后把车帘合上了。

    韩旷在集市中找了个空处,停车卸货。他的货都很好,价钱也公道,来询价的人很多。宁舒坐在车上瞧着,见他与人连哇啦带比划,很快就把攒了一路的货卖掉了大半。有个灰蓝眼珠的商人比划着要买挂在车后的两块紫貂皮,韩旷摆手,表示不卖。待那人走了,宁舒不解道:“他给的价很好,为什么不卖?”

    韩旷摇头:“紫……紫貂难得。挂在那里,是告诉人家,我……我是个好猎手。那两张皮子,我……我要给你做个手筒。”

    宁舒心中一暖:“车里毛皮那么多,还有一张虎皮,我不觉得冷。”

    韩旷伸手帮宁舒把风帽拉紧,低声道:“还没到深冬,待再过些日子,便都……都用得上了。”

    他们在白石城中盘桓了两天,离开的时候,拉车的两匹马变成了四只驯鹿。原本的大车变成了三只结实的雪橇,雪橇上头驮满了秋菜和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三只小一些的驯鹿各自拉着一只雪橇。领头的驯鹿最高大,脖子上被韩旷挂了个铃铛。宁舒呢?宁舒则被裹得严实,放在了驯鹿背上。

    高高大大的韩旷牵着高高大大的驯鹿,安安稳稳地离开了白石城。

    他们在山林里一处向阳背风的地方落了脚。

    尖顶的撮罗子很快被韩旷搭了起来。他做这些事很小心仔细,但没有丝毫迟疑。宁舒把东西整理好,带着驯鹿在附近拾了很多柴草。驯鹿叫鹿,又不太像鹿,它们没有鹿那么好看,但是性情很温顺。宁舒很喜欢它们。

    整个初冬,韩旷都在忙碌。宁舒也跟着他忙,但都是些很轻的活儿,只需要耐心和细心,并不太费力气。韩旷有时候会流露出一点儿愧疚,因为他许久没有回来,对物候算得已经不太准了,所以没能尽快让日子舒适起来。但宁舒却不在意,他总是觉得高高兴兴的,从前担心的事儿,这下子终于全都没有了。

    只有一回,他垂头丧气,十分不安。那是在大风雪来临前,他带着四头驯鹿在家附近放牧,发现了一窝野兔。待猎到野兔后回头瞧瞧,驯鹿却一头也不见了。

    韩旷安慰宁舒说,驯鹿就是生活在山林里的,或许跟着哪个驯鹿群走了呢。

    他是对的。没过两天,他们就看见了新邻居。那是一个很小的奚族部落,也在附近落脚。自家的四头驯鹿在人家驯鹿群里待得很是安稳。韩旷见是父亲的部族,便带宁舒过去打招呼。结果吃了人家好些东西,临走还被塞了一大堆r_ou_干和满满一皮袋都柿酒。

    驯鹿就留在人家鹿群里了。左右住得很近,都是要在这里越冬的。要用的话,过去说一声便是了。

    “在鹿群里,鹿冬天挤在一起,会过得容易些。”韩旷解释道:“我们只有四只鹿,若是让它们远离鹿群,天冷的时候,它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宁舒表示这样很好,省着他每天出去放鹿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

    撮罗子周围扎了简易的篱笆,柴薪和炭堆得很高,越冬的物资也囤得好好的。韩旷把最后一只宰杀好的羊深深地埋进雪坑里,然后用几块石板将雪坑盖住了。只要河流上的冰能让驯鹿走过,r_ou_就会一直结实地冻着。

    做完这些事,他脱掉衣服,拿雪仔细擦起了身子。

    宁舒才烧好了炭,正把浇熄的炭盆往门外放。看见韩旷在擦雪,立刻吃了一惊。紧接着就是生气:“你在做什么!还嫌不够冷么!”

    说着冲出门去,把人硬拉进了帐篷。

    韩旷拿衣服挡着,不太自在道:“冬……冬天一……一直这么洗的。”

    宁舒拽起一条毯子把他裹好,蛮不讲理道:“那以后不许这么洗!”他嘟囔道:“又不是没热水……”

    韩旷摸了摸他翘起来的头发,解释道:“这样……就不那么怕冷了。”

    宁舒斜眼望着他:“哦?那我也洗洗?”

    韩旷连忙紧张道:“你……你不可以……你的身体和我不一样……”

    宁舒扁了扁嘴:“自欺欺人。”说着放下了帘子,把不停往帐子里涌的寒风挡在外面。他拿了一条巾帕,钻进毯子,将韩旷擦干净,然后拉着那人与自己一同倒在了榻上。

    毡毯和兽皮把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只有帐顶有一个松木搭在一起的,尖尖的开口。但是风并非从头顶往下吹,所以寒风仍然进不来。这张极矮的,几乎贴在地上的床榻,上面一层一层,也不知铺了多少张兽皮,兽皮上头,又堆着许多毛皮被子。

    宁舒铺了襦单,然后把毛皮被子一张接一张地拉到两人身上。

    韩旷抱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满满都是喜悦:“都……都备好了。明日,就可以休息了。”

    宁舒听见这话,便知道活儿终于都干完了。他笑道:“那我要睡上一整天……”

    韩旷摇摇头:“我们好久都没……”

    宁舒嘴角高高翘起,手指在韩旷胸前不由自主地画起了圈。却听那人接着道:“好久都没练功了。”

    宁舒笑容一僵。

    韩旷在毛皮下伸手,来褪他的衣服。宁舒护了上面护不住下面,很快就被剥了个干净,他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活鱼似地在褥子上乱扭乱动:“我不练我不练!练那个有什么好!遭罪得紧……眼下我们都在关外了……”

    然而韩旷压制他的手虽然温柔,态度却很坚决:“居……居安思危。冬日无事,正好练功。天再冷些,没有内功傍身,你……你会很难过……”

    宁舒自失了内力,与韩旷不论行功还是行///房都颇受苦楚。他便渐渐生了回避之心。亲昵的法子有很多,不是非要像从前那般。韩旷这些日子忙着囤积越冬的物什,宁舒也乐得轻松。哪想到一清闲下来,苦日子反倒要回来了。

    他从前因为经事太多的缘故,虽然仍有个活泼的样子,内里却时时绷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可自从离了少室山,那线便渐渐消失了。

    韩旷态度坚决,宁舒往外爬了几步,仍然被拖回来压在下头。他心中委屈,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你说要对我好,就是把我按在底下胡来?”

    韩旷见他落泪,不禁一呆,一时手忙脚乱,头摇得像什么一样:“我……我没有……你……你别哭!不来就不来……不是,来还是要来。但是你现在不要练,那就不练……“

    宁舒抹了抹眼泪,也觉得丢人。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韩旷叹了口气,把他抱住了,慢慢道:”我……我是怕了。怕有万一。我爹娘……功夫都很好,后来……也没拦住别人算计。我说我要护着你,但是我也会害怕。有时出门去,都要心惊胆战……怕一回来,就……就……”他说不下去,只是把宁舒抱紧了。

    宁舒何尝不知道这些,这会儿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竟然是在撒娇。然而这个娇撒得实在太过没道理,他自己想想,也觉得丢人。于是不好意思道:“我知道的……我……”他转过身来,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低声道:“我还没……对谁这样过。你说得都没错,我们来吧。不过……好久没有过了,你轻些……”

    韩旷望着他,眼神渐渐温柔下来:“我……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说着,他慢慢地吻上了宁舒。这个吻很长,也很缓慢,它开始在嘴唇上,后来却顺着经脉,像内息一样往下,滑进了被子里。

    直到最后,宁舒一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躲闪:“脏……”

    可是到了这时候,还如何躲得开呢。

    他像蚌一样,无助地开合着。眼泪也跟着像珠子般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头一回有人这样对他。宁舒羞耻得想藏起来。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羞耻了。

    然后他哭得更厉害了。要怎么说得出口呢。他喜欢这个,喜欢得要发疯。

    后来一点儿都不痛。快活太大,把疼痛消弭了。

    星星化作一朵轻雪,从撮罗子顶端飘下来,落在了宁舒的睫毛上。然后它融化成一滴极小的水珠,跌进了宁舒的眼睛里。

    宁舒在泪意里,感到韩旷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自己的指缝中。

    帐外风雪不息,帐中温暖如春。

    第57章 番外春水

    余杭花市口,不知何时开了一间小小的铺子。这铺子门脸儿窄窄的,却很洁净ji,ng巧。铺面的门上雕了四时的花儿,花里藏着闲坐的美人。门角上吊着一盏宫纱灯笼,上头只写着“胭脂”二字。

    于是大伙儿都知道了,这是个卖香粉胭脂的铺子。大概是因为太小了,所以并没有个名儿。

    没有名字,并不妨碍它没有名气。店里以鹿角制成的霜,膏和胶,一直都很得城中贵妇人的喜爱。珍珠粉,杏仁粉,也卖得很好。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这里会买玉簪粉和红花制成的胭脂。这里的玉簪粉是米粉和玉簪花制的,不似胡粉那般用久了损伤肌理。亦有蜂蜡,甲香与紫草制的口脂,也很得客人钟爱。

    总而言之,生意是很兴旺的。

    不过铺面很怪,一年大抵只有冬春两季日日做生意,到了夏季或秋季,门板总是或长或短地落着。问了左邻右舍,都说是进料去了。

    掌柜有两个。

    一个生得高高大大,一副北人的相貌。面容倒称得上英朗,只是不爱讲话,瞧着老有几分凶相。客人见了他,也不敢问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了。

    另一个就讨人喜欢得多了。那是个生得俊秀极了的年轻人,眼中带水,总是含着笑。但是进铺子的人,最好是自己挑挑看看,千万不要同他搭话。谁若是同他多问上几句话,指定出了铺子走出老远时,会懊恼地发现自己买了许多用不上的东西。

    于是就有人暗暗嘀咕:这两个人,性子匀一匀,该有多好呢。

    宁舒听见这些嘀咕,只在心头窃笑。

    韩旷在柜后的躺椅闭目歇着,瞧上去是在小憩。但宁舒看见他手指掐着印,知道这是又入定了。

    习武没有捷径,韩旷始终不曾松懈。宁舒虽然时时叫苦,到底也只是撒娇耍赖而已,当真该练功的时候,并没有偷过半点儿懒。这些年多亏韩旷坚持,如今宁舒的经脉已经复原,倒似比从前未失过内力时还要好上许多。

    天生的缺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补全,但能身体康健地生活,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两人春天一过完,便要北上出关去收鹿茸。关外养驯鹿的山民,大多在初夏的时候割鹿茸。二人便买下这些鹿角,收拾好之后带回南方,然后一起动手,把它们制成香膏和鹿角胶。宁舒心思活络,也能做些别的。他们用料考究,配方也ji,ng妙,制出来的东西,自然很受欢迎。生意便这么做起来了。

    宁舒从前多在洞庭一带转悠,加上出行时都是易容,见过他真容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几个。韩旷束了发髻,衣着也不再那般粗野落拓,加上苦大仇深的劲头没了,如今即使被故人当面撞见,也绝难认出。

    且余杭离洞庭甚远,此处又人口密集,两人住在这里,当真成了大隐隐于市了。

    柜上的一波客人终于走了。宁舒把从邵大夫那儿顺来的春茶冲了点儿,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正思量着下晚时要不要趁着春暖,与韩旷出去走走,门被敲响了。

    是常在这趟街上送信的驿夫。

    宁舒请他进来,倒了一杯好茶给他。那人显然是累得紧了,牛饮一般将大半壶茶都喝了。宁舒帮他又添了一壶水,一面看信,一面同他闲话。

    信有两封。一封是姑苏来的:白夫人问他要鹿角膏和胭脂,信封里夹了绢帖,意识是说懒得来这里付钱,让他自己算了价,去柜坊取用。另一封是金陵来的:叶小姐现在正随一位名医学习医术,信上写了许多ji毛蒜皮,末了露出真容,要宁舒多寄些珍珠粉给她。

    宁舒见了信,不禁微笑。叶红菱当年婚事告吹,返回叶家后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在调理身体。大夫说她体弱,不宜过早出嫁。她虽有一个意图高瞻远瞩,用女儿牵线搭桥的爹,但是做父亲的毕竟要考虑女儿性命,婚事就这么无限地耽搁了下去。叶小姐久病成医,自己竟然跟着大夫学起了医术。叶家老爷拗不过她,听说如今给她相看的人家是从医的,家中有人祖上做过太医令。不过瞧叶红菱自己的意思,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医术,旁的都没怎么太放在心上了。

    那驿夫是个多话的,歇过气来,又与宁舒喋喋不休地聊起城中的事。说城里最近来了个采花贼,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官府如今正悬赏着。宁书这里女客多,若能得些线索,便能换些赏钱了。

    宁舒若有所思。

    那人见他发呆,转眼又不知怎么关心起宁舒的婚事来,说某某有一女,颇有家资之类的,显然是想做个媒人。

    宁舒闻言,心中好笑,面上却露出哀叹连连的神色来,说自己八字极惨,有老神仙说了,若想平安度日,需得同一个命格相同的男子共同过活,于是便同韩旷搭伙过起日子来。娶妻是不再想了,两个人平安到老便好。

    那驿夫好像明白过来什么。江南一带本来南风就盛,这事儿原是见怪不怪的。但是传宗接代总是大事,似他二人这般全无成亲打算的,倒是极稀罕了。

    宁舒机敏,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于是三言两语将话带开,差不多是送客的意思了。

    那人拿了他几枚铜钱,走到门口时,膝盖不知怎么一软,差点摔倒。缓过神来,方抚着胸口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宁舒抱着手臂回头,拖起长声:“他不过随口一说,你何必那么小气?”

    韩旷将手指间的花生捏做齑粉,淡淡道:“好教他知道,闲事休管。”

    宁舒嘟囔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性子这么酸的。”说完回到柜台里,坐在韩旷边上,就着他的手指,把碎花生吃掉了。

    韩旷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前日……才叫着让我放过你的……”

    宁舒拍开他的手,狡黠道:“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

    韩旷低笑道:“反正……反正你总是要求饶的。”

    宁舒瞪了他一眼,忽然道:“对了,那个采花贼的事……”

    韩旷也收起狎昵,沉思道:“我倒也听人说起了,就在这一带……”

    宁舒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韩旷点头:“污人清白,夺人财物,又伤人性命……确实可恶至极。”

    宁舒摇头:“太差劲了,一点格调都没有,如今的 y  贼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觑见韩旷眯起的眼睛,回过神来,干笑两声:“你别看我,我又不是说我自己……”他亲了韩旷一下:“我改邪归正了嘛……”他正色道:“韩大侠,我想管一回闲事。”

    韩旷笑了:“都听你的。”

    华灯初上,两个轻捷的人影悄悄离了花市口。

    两人都易了容。宁舒扮作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女,又把韩旷扮作一个府兵。两人在偏僻的街道上来回拉扯,演了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戏码。做戏原是宁舒的专长,许久没机会,如今正好过瘾。逼得韩旷不得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过了……过了就露破绽了……”

    宁舒挥起拳头,轻飘飘地在他胸口一顿乱捶,然后一声哀哭,拿袖子捂着脸,往更偏僻处跑了。

    韩旷长长地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听上去半点儿不是作假。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处一个色迷迷的声音道:“小娘子,你哭什么呀?”

    宁舒心中大喜,嘴里却卯足了劲地婉转低泣:“我命苦……碰上了个冤家……”

    那人便巧言劝慰,实则引诱。一面相诱,一面打探宁舒家世。宁舒偷眼瞧他,心道:唉,这慈眉善目的,谁想是人面兽心呢。于是一面扯些谎话与他周旋,一面又佯做天真,不动声色地勾引对方。

    那人还以为宁舒上钩。行至僻静无人处时,忽然向宁舒扑来。宁舒施施然地踏出分花拂柳步,那人一扑未中,也是愣怔。宁舒心中好笑,语声却极关切:“啊呀,你不要紧吧?”见那人面露狰狞,于是自然而然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向后退去。

    两人一扑一躲,实则是宁舒百般戏弄对方。那人也不傻,如此几回,终于瞧出不对,动了真格。宁舒许久未舒筋骨,自然而然使出如意天罗手,与对方相斗。那人与宁舒只过了几招,脸上便露出惊慌之色,转身欲逃。哪想到转身时颈侧猛然挨了一击,于是无声地扑倒在地。

    宁舒望见韩旷,不禁泄气:“你便不能再等等?我还没瞧清楚他的来路呢……”

    韩旷望着他,无奈道:“你又找借口,作……作弄人。赤城派的路数,连我都瞧得出,难道你会不知道?”说着出手如电,将那人x,ue位点了。然后抽出绳子将人捆好,拎在手里。

    宁舒眨了眨眼睛,捏起女声,在他胸口轻轻一捶,嗔道:“冤家!”

    韩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宁舒得逞地笑起来。

    两人默契地运起轻功,将人往府尹家里一丢。听见院中呼喊惊诧,方相视一笑,悄然离开了。

    春天本是好季节,城中灯火阑珊,暗香处处。宁舒与韩旷买了些饮食,把藏在湖畔柳荫中的篷船拖了出来。长篙一撑,小船离了岸边,往湖中驶去。

    春夜晴好,西子湖上灯船处处,画舫连排,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韩旷将船撑到湖心,喧嚣声便远了。宁舒与他坐在船头,布菜斟酒,相对饮食。

    一壶酒尚未饮尽,宁舒已有了熏然之意。他歪头看了韩旷一会儿,忽然一骨碌滚进他怀里。韩旷将他抱住,微笑道:“醉了?”

    宁舒不服输地慢慢摇头,缓缓眨着眼睛,口中却坚定道:“没有!”

    韩旷看了他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呀!”

    笑着笑着,忽然低下头,在宁舒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接着大笑,开怀至极。

    宁舒从前很少见他笑。这些年,韩旷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多了。他五官轮廓很深,笑起来的时候,有种神采飞扬的英俊。

    宁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凑上去,吻住了那个笑容。

    月至天心,湖上一片清光。小舟在春水深处,微微荡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番外都写完了,全文正式完结。

    其实还有一些设定最后没写到文里,包括韩旷有个名字叫阿斯尔,在他父亲民族的语言里是苍穹的意思,所以他的名字才叫“旷”。他父亲的民族只有氏没有姓,所以他的姓随了母亲姓韩。

    总之这两个以后就大隐隐于市,偶尔做做好人好事,然后平静快乐地过日子了。

    谢谢大家半年来的支持。首发是5月28号,今天是11月28号,正正好好是半年。

    希望大家也都能平静快乐地生活。

    我们下篇文再见啦!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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