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
落草成双 作者:二冬
第19节
“没吃，今天晚上吃。”颜向林说道。
颜泽有点疑惑，走过去一看，发现案台上何止一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而且量很大：“这么多？我们晚上吃得完吗？”
“吃不完也可以放明天吃啊。”颜向林说着关火，起锅，把菜都拨到盘子里，然后逐一蒙上保鲜膜。
由于颜向林实在是有点反常，让颜泽转不过弯来，小心翼翼地跟着问道：“哥，你真没事吧？”
颜向林脱掉围裙，擦了擦手扔到柜子里：“走，说今天陪哥回家一趟。现在睡醒了，去洗把脸，我下楼开车。”
颜泽洗完脸换过衣服到了地下车场，果然见颜向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起初，他只是认为哥哥可能因为小池的事情受的刺激比较大，因此有一些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路上却发现，颜向林一如既往地和他聊着往常的话题，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或者分心，这又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到了家里，颜父颜母早早就等着了，两个儿子一起来，都笑眯了眼，两人一进门就被拉到沙发上坐着，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连颜泽都因为这种久违的温暖而放松随和起来，将颜向林路上的反常忘到了脑后。
自从颜向林那天出柜后，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随后除了那次颜向林和颜父的见面谈话之后，从此后家里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对颜向林的性向和对象绝口不提。
但到今天，颜母估摸着怎么也过去了两个月了，一家四口也聊得很亲和，就衬着气氛不错，给颜向林手里塞了个苹果，试探道：“前几天呀，我跟你红姨出去了。还记得她吗？小时候总抱你来着。”
颜向林笑说：“当然记得，就连每年过节，都给我包最大的红包，比你们俩给的还多。她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
“都好，都挺好，你红姨是个会生活的女人，从来不委屈自己。自从她改嫁之后呀，就给丈夫又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跟前夫的孩子也相处的不错。那天我们出来，我见那孩子真有你红姨的基因，生得漂亮又有气质。”颜母说着脸上就出现了向往的神色，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颜向林，“那女孩儿今年也二十一，要大学毕业啦。听你红姨说，将来也打算留在这边工作，我说那不正好吗，我儿子都工作好几年了，改明儿可以见个面，跟她说说这工作上的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露顺理成章，可别说是颜向林，就连坐在一旁的颜泽，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妈，你说这干什么……”
说着还不忘往旁边瞄一眼，看到自家老爸的神色却是四平八稳的镇定自若，喝了一口茶，不予置词。
颜泽本想着做个圆场的，把这件事打个太极给弄过去，却不想颜向林沉默了一下，随即将苹果塞到他手里。
随后他起身，在颜父颜母面前跪下，忽然磕了个头。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个阵势只在颜向林出柜那天发生过，颜泽一下就条件发射地站起身，盯着哥哥，手里还握着个苹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颜母一下挺直了腰板，颜父也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
“爸，妈，对不起。之前答应的那件事我做不到。我不能和女人结婚。对不起。”他一连说了两声对不起，言辞恳切，就连颜泽都听得出来，这和上一次的语气还有态度完全不同了。
“关于我的性向，我知道一时间让你们接受很难。所以在你们真正接受之前，我不会把人往家里带，也不会和什么人正式地同居。你们可以当做，我是个独身主义者。但是让我和女人结婚，真的做不到。我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个经历过社会和人事的成年人。我已经懂得怎么对自己负责，怎么对别人负责。”颜向林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爸妈的表情，“所以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也不会再去尝试去做，希望你们理解我。”
第六十九章
事出突然，但颜泽还对上次颜向林出柜的事印象尤深。
眼下一见他这势头，在看自己爸妈瞬间黑下来的脸，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把人拉起来就走。
但这一次，颜母颜母显然已经没了上次的震动和冲击，虽然心中收到的打击不小，但至少已经有了一半的心理准备。
颜父绷紧了脸，目光如炬，动也不动地看着颜向林，客厅里的时间就像凝结了一样。
颜母更是一言不发，一会儿看看颜向林一会儿看看颜父，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僵坐着不动，重重地叹了声气。
“你先起来。”半晌，颜父才开口沉声说道，“颜家的儿子，膝下有黄金，不要为了点情爱就情意下跪。”
“我不是为情爱求你们，爸，妈。我是因为真心实意地明白你们的感受，对不起你们。”颜向林攥紧拳头，“但是以后的路，我很清楚应该怎么走，今天我能向你们坦白，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准话。”
颜父冷笑一声：“准话？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准话？”
“爸……他……”
“你给我闭嘴。”颜父的声音很大，却一下就震住了颜泽，“你的事我们等一下再说！一个两个翅膀长硬了就无法无天！”
颜泽猛然一惊，浑身几乎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站在原地再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发白，却用力攥紧了双手。
他想起江城说的话，不要冲动，更不要硬碰硬。时候没有到，还没有到……
“爸，我今天带小泽在这里，就是想说，我弟弟是站在我这边的。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连他都想得明白我们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
“你不懂事，你弟弟能比你懂事到哪里去？”颜父阴沉着脸。
颜向林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父亲，那样的目光仿佛无声的控诉和抵抗。
颜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禁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儿子，你……你先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或许颜向林会依旧沉默地跪着。但这一次他没有，他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颜父，然后起身站在二人面前，点了点头：“我没有错。请你们给我时间，我们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颜泽是能切实感受到哥哥的变化，就像那天颜向林告诉他能感受到他自己的变化一样。
他想，爱情也许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他能把一个人变得更好，更坚强，懂得更多。
就像颜向林能接受江城，并不是因为江城有多好，或为了颜泽而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而是因为江城，颜泽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这比一切空口白话来的承诺都更有实感，更有沉甸甸的重量令人信服。
颜向林也是一样。不是郑易池有多好，而是他与郑易池的这段感情，将他骨子里那些不好的东西剔除，成为一个全新的，更好的颜向林。
他深知隔开两代人的不仅仅是见闻与根深蒂固的思想，绝不可用无谓的言辞和漂亮的承诺来趟过这一关。所以颜向林要让他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变化，也看到自己的决心。
这一天过后，颜向林留下来陪父母过夜，而颜泽被江城接回了家。
“别担心了，给他们一点互相理解和接触的时间。”江城好笑地夹住颜向林耳边一绺翘起的头发，替他顺了顺，眼里都是笑意。
颜泽见他的态度，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江城说的话，这才幡然醒悟他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早知道我哥回来是干什么的？”
江城一手在窗边支着下巴，一手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唔了一声：“郑易池要走的事，就算他有心理准备，不用承担什么打击。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需要静一静，缓一缓。既然那位小朋友前脚走他后脚就带你去爸妈家，那肯定不是叙旧了，显然是做足了送走人就开战的后台决心。”
颜泽顺着他的话想了一番，果真是这个道理，当即就有点不高兴：“那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担心了一场。你都不知道我哥跪下来的时候，我都怕死我爸又像上次一样……”
“不会，你爸是个军人，不是个土匪。”江城忍不住轻笑起来，“告诉你，指不定你又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最好不知，不如不知，你说呢？”
颜泽攥着安全带在副座上不舒服地哼唧两声：“行行，你有理，你又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
夜风有些凉，却不刺骨，从一缝的车窗吹进来，凉风习习，却仿佛又夹带了一丝醉人的暖意。
江城转动广播频道，停在了一首温柔的情歌。
颜泽侧着头看他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不由得就有点心动。
他在江城收回手时伸手轻轻抓住他的手，别开脸去，看着窗外的霓虹。
手背传来暖和的温度让江城一顿，看着颜泽假正经而不好意思别开的脸，登时觉得满心的情意都要溢出来。将手小心翼翼放在两人中间，另一手单手掌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开着。
广播中的情歌忽高忽低，悠扬煽动了一路。
颜泽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而坚定地认为，应该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走下去，不管前路多远多不确定，他都想在无数个夜里，能依旧这样攥着他的手，看他懒洋洋而漫不经心的侧脸，看他被夜风吹动的发，听电台里低调温和的情歌，开向回家的路。
月夜，难得夜光清冽，月光像只圆满的玉轮挂在梢头。
颜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怕吵着一边的江城，最后还是静悄悄地起身，光着脚在黑暗的客厅里走了一会儿。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满轮的月，手里攥着电话，颠来复去地想给颜向林打个电话，却总也颠来复去地纠结不知打通了又要说什么。
以前，他总不能猜到颜向林的意思，后来，他变得不能理解，再到现在，他发现越来越能理解哥哥的想法。
颜泽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颜向林发生了变化，而是他自己潜移默化地在发生改变。
而这一切，都是江城带给他的。
思及如此，想起过往种种，总觉得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间，江城已经陪他走过了太多不同的路，领悟到太多从前不曾有的情绪或想法。
正当他一头闷着思索，后边有熟悉的温度贴上来。
颜泽的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就放松柔软了下来，就像一直警惕的小动物忽然变得柔软的肚皮。
江城眯着眼，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侧脸低头贴着颜泽光裸的脖颈，长胳膊随意地宽松揽着颜泽，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肚皮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他这样高大的体格，此刻就格外显得像只慵懒的狼，在极其信任的配偶面前，任由显出不那么强势的一面。
颜泽几乎被江城这样依偎的姿势煽动得内心柔软成一塌糊涂，这时候竟是连一动也不动，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跟过来了，为什么不回去睡。
他没有开口，只是抬手也覆在江城的手背上，微微侧过脸，蹭了蹭他的耳朵。
江城就有点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亲他的耳朵尖，又在他脖子上啄了两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睡不着？还是醒了？”
“有点失眠，吵醒你了？”颜泽怕痒痒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
江城懒洋洋又哼了两声表示没有：“又在担心你哥哥的事？真羡慕他有你这样的弟弟。”
“你该羡慕自己有个合格的情人。”颜泽被他逗得笑起来，转过身与他接吻。
这是几近缠绵的一个吻，没有情yu更没有互相温存安慰的意思，甚至更像是毫无意义，自然而然就这么发生的一个吻。
一吻毕，颜泽趴在江城怀里，忽然觉得刚才的顾虑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仿佛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其它可以代替。
对于两人之间种种的感慨，更是比起刚才的回忆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实感。
神奇怪地，趴在江城的怀里，听他一起一伏的胸膛和心跳，颜泽慢慢感到了困意。
“有个好消息。下个月起，我就去你们公司上班啦……”颜泽嘟嘟囔囔地说。
似乎觉得怀里的人有些可爱的过分，江城忍无可忍地在颜泽耳朵尖上咬了一口，恨不得用力，却又不敢用力：“我知道。”
“我会努力的，会成为一个可靠的男朋友。”
江城笑着蹭了蹭他湿漉漉的唇角：“我很期待。”
第七十章
这是任何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五月的风带起漫天滞空的柳絮，星星点点，拂面怡人。
颜泽手臂上搭着浅灰色休闲西服，条纹衬衫被他卷到手肘处，宝蓝色的领带松松垮垮拉下来。他今天穿了一双浅咖牛皮小皮鞋，这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地面，时不时抬手看一眼表。
日头正好，他低下头去，露出小半个下巴和被刘海遮住的眉眼，就连不远处刚下班的咖啡店小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显而易见的，他在等人。
像他这一类的职场新人，平时努力又不失风趣，皮相生得好，为人又谦和而鲜活，刚进华易这样的大公司就成为了不少姑娘心里的抢手货。
只是从来没见他应过什么人的约，活和谁走得近。要说唯一一个，就是他们现在的部门经理江城。
一辆银灰色的suv从马路另一侧不急不缓开来，正停在颜泽面前，门被从里面推开。
颜泽一见到车，整个人的风度都没有了。他毫无形象地将公文包向后座一抛，脚一蹬就蹦上了副驾，随即嘭地一声关上门。
“热死了！我等了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好吗！”颜泽伸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要不是江城趴在他身上给他系安全带，恐怕恨不得弹起来，“你就是去买了个蛋糕，怎么这么久啦！”
“队伍长，你最爱吃的那个只剩最后一个，我跟前面一个买走的商量了一会儿。”江城好笑，一手撑着车窗边，懒洋洋地挂了一下颜泽的鼻子，“行了，到你家也就小半个小时，跟你爸妈打个电话？”
颜泽应了一声，掏出手机给父母发短信。
江城启动车子，一手搭着方向盘，从车座上方掏出墨镜戴上。
“你跟你爸妈过完大概几点？我出去先吃点东西，晚上在家等你吃蛋糕？你留点肚子。”
颜泽唔唔了两声，心不在焉的。
“今年我都二十四了，岁月不饶人啊。”颜泽阴腔怪调说道。
“差不多点行了啊。”江城笑道。
颜泽将手机抵在下巴上，笑眯眯说：“对，我倒忘了你，忽然就觉得青春还很长嘛。”
两人就这么一路调笑到了颜泽父母家。
今天是颜泽第二十四岁生日，就像他说的，算是个大生日。不光颜泽和江城早早都下了班，颜向林更是一早就赶回了家，颜父颜母也是打中午起就开始准备饭菜。
颜泽跳下车去，江城刚准备跟他说两句话，却见颜泽饶过车头直接拉开了他驾驶座的门，拽着胳膊就将他囫囵拽下了车来。
“干什么？”江城好笑。
“说了今天是个大生日，关键时候怎么能没你？”
“你不避嫌？”江城有些意外地扬眉。
“不但不避，今天还有个惊喜。”颜泽拽着江城直接进了屋。
这还是江城头一次正式见颜家父母，虽说不上像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但多少也有些拘谨，毕竟身份角色不同，还得藏着拘着，就有点不自然。
颜泽自然是跟爸妈说这是他的朋友兼上司，而颜父颜母看了两眼，只觉得这高挑而慵懒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只拉着人往屋里招待。
江城不善应付长辈一类，回头又见颜泽已撇开他跑到厨房帮忙去，只好求助地看着一旁摆碗筷的颜向林。
谁知颜向林对上他的目光，却也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江城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家人凑齐了，尤其是寿星已经落位，晚饭很快就开始了。
颜母颜母的手艺很好，颜向林和颜泽打小起就不挑食，这时候看到久违的丰盛家常手艺，不禁都有点犯馋。
江城把下午买好的蛋糕碰上桌，又细心地分别插了两根和四根拉出，给颜泽点上。屋子里灯光一黑，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
颜泽坐在黑暗中看着圆桌四周的人，有父母，有从小最粘的哥哥，还有现在的爱人。
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比如今更圆满。
不知怎么的，就这一瞬，眼眶就有些发烫。他赶紧闭上了眼，双手合十，一副十足虔诚许愿的模样，开始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一分钟后，颜泽睁开眼，鼓着大大的腮帮子，一口气吹干净了六根蜡烛，心满意足地露出两颗虎牙笑了起来。
颜父颜母今天的心情显然也是不错的，当即就变戏法一般地从桌下变出生日礼物来。二老凑钱给颜泽买的是一台编程用的电脑，从配置到硬件，都是最适合现在现在的工作了。
两个老人不懂科技这方面的东西，此番却是费了心思，其中的期盼关怀，不用言说。
正当颜泽感动的不知怎么才好时，颜向林也掏出了他的一份礼物，是一个阿玛尼的大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身漂亮精致的西装。
颜泽平日里都是休闲的西装，个人也很少买什么大牌子的，但这两年工作越来越好，职位上升，随之而来的形象也需要提升，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意识。作为兄长，颜向林却能把自己弟弟的一切变化和成长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对于颜泽来说，这当然也不仅仅是一套西装。
眼看着颜泽感动得快不行，颜向林看了江城一眼。
江城当然知道，桌上没拿出礼物的就剩他一人，可今天本就有些出乎意外。他为颜泽准备的场地都在家里，东西自然也放在家里。以两人的关系，就算带来了，也不能在他父母面前给他。
所以江城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颜泽，生日快乐。”
“谢谢老板。”颜泽憋了好半天才把眼泪憋回去，为了让江城不那么尴尬，故意叫了一声老板。
上司没给下属礼物，没什么稀奇的，颜父颜母也自然就注意力转移，看着半哭不哭的颜泽啼笑皆非。江城更是看透他这点小心思，心中好笑又觉得可爱。
一家人有说有笑，江城见缝插针，一个蛋糕不出一会儿就被吃光了，剩下小半拉歪歪地躺在盘子里，被颜向林蒙上保鲜膜塞到冰箱去了。
从吃饭到吃蛋糕，一家人因为气氛融洽，甚至还开了一瓶年代久远的拉斐，酒过三巡，谈笑风生，都有些醉醺醺的暖意。
这样温馨的气氛，是江城曾经很少在自家种体会过的。虽说他明白这种感觉，以前看着旁人种种，却也只觉得麻木，此刻切身在这样的氛围心，心里难得觉得暖融融的。
就这么慢悠悠地喝光了两瓶酒，除了江城，在座的每一个人显得都有些醉酒后的激动或慵懒。
颜泽站了起来，走到江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
一时间，江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颜向林和二老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颜泽冲三人微微笑了一下，手稍稍用力地按着江城的肩膀。
江城酒一下就醒了，转手抓住颜泽的，睁大眼：“你……”
颜泽又用力地按了一下他的手，将他后半截话都堵了下去。
他的脸映着昏黄的灯光，不再是两年前稚嫩的轮廓，甚至有了一些成年男人的棱角，是个至于少年和青年过度的最好的样貌。
他显然是有些紧张了，嘴唇轻轻抿着，嘴角却微微向下。而目光一明一灭一尺见，那是连江城都未曾得见过的温柔和固执。
颜泽深吸了一口气：“爸，妈，跟你们重新介绍一下他。江城，我未来的丈夫和伴侣，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颜向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
颜父颜母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高脚杯，也静静地望向颜泽。
“我们两年前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日月乾坤的混账小子。我知道我打小起就特别调皮，任性，我之所以能过得那么顺坦，都是因为有你们在为我铺路盖桥。就连我哥哥也是，他几乎是纵我，不是宠我了。”说到这里，颜泽似乎回忆到什么一样，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三个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最最最最好的三个人。我很谢谢你们，在这二十四年里，能包容我，宠我，让我有最无忧无虑的，无法无天的二十年。”
“现在，我就是想告诉这三个对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三个人，我找到了第四个，像你们一样，对我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对我好，愿意宠着我爱着我，扶持我温暖我的的人。”
“他和你们一样，都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都是拿真心放在秤上，心甘情愿地换我一份真心的人。”
“我想了很久，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想明白我确确实实要和他在一起。这两年里，我看到了很多，感受到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颜泽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抽紧腰板，感到背上凉凉地出了不少汗，他甚至不敢直视父母现在的眼睛。但他感到一股四蹿于体内的力量，有如一阵阵温暖的气流，给他勇气和说下去的寄望。
他紧紧攥住了江城的手。
“现在的我，已经能独当一面，每个月领着不菲的稳定薪资，在我自己的领域里不断地上升进步，我知道以后还会变的更好。现在，我以一个独立的，完整自由的身份，希望你们，能够接纳我的伴侣，让他成为我们家中，第五个成员。”
颜泽终于坚持说完了这一番话，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心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到眼前一边白花花的混乱，有些头重脚轻的不稳。
原来这样就完了，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就连江城，一时间也不知做什么反应，他保持着转身看着颜泽的姿势，手还紧紧地被颜泽柔软而湿润的手心包裹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触动。
不像颜向林出柜时的暴风雨，颜父颜母这回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颜父开口，口吻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颜泽，你要像你哥哥一样，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颜泽放开江城的手，缓慢地走到颜父的面前，蹲下身，双手抱着他的膝盖，一如很久之前的那个小男孩，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伟岸的父亲。
“结婚，或单身，不过都是一个形式。我甚至可以作为一个独身主义者，和自己孤独的过完一辈子。婚姻，并不是一个捆绑的形式，而是组建一个家庭，是留一个爱自己，也懂得自己的人，能够相互扶持地、信任地走过下半辈子。以至于让自己在往后的一生中，不会孤单，不会遗憾，彼此依靠，不离不弃。”
颜父静静地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有些触动地颤了颤。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怎样的人，而因为他，我又变成了怎样的人。我会幸福吗？我会快乐吗？我的一生，当很久以后回过头时，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得偿所愿吗？”
颜泽说到后面，眼眶俨然已经红透了，只是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知怎么的，这一声声询问，就像一声声轻和的敲门声，每一下都叩响自己的心门。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却始终带着不容置疑的，有如赤子的真诚。
颜父就这样看了他良久，眼眶竟也渐渐红了起来。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缓慢而凝重地父母颜泽的额头，耳朵，脖子，下巴，说道：“孩子，你长大了。比我想象中，还要更成熟一些。”
颜泽在眼泪里笑了。
一旁的颜母，终于再也忍不住，弯腰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颜泽那时尚且不能听懂母亲哭声中的诉求，究竟是欣慰，还是委屈，或是感动，又或是不甘心，舍不得？
也许每一种情绪，都有一些吧。
颜泽曾一度非常认真地琢磨这些东西，直到很久的以后他才明白，其实那些情绪究竟哪一分多一些，都不怎么重要，而是当它们糅合在一起，那是一份对自己的，最纯粹的爱。
晚上八点钟，天边烧起火烧云，半个天都是金橙色的一片。
颜泽在一片晚霞中从后视镜中看自己的家，房子逆光矗立，翠绿的爬墙虎大片地遮住了老旧的石屋，在微光中绿得轻盈。一如很多年前的夏天。
江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开车的速度有些猛。他将四个车窗全都开着，高速路上一路狂奔，大风灌入车窗灌入耳鼻，只听到颜泽在一片呼啦咯咯的风响中大声地笑，快乐地笑。
两人跌跌撞撞地挤到门口，又好半天才打开防盗门，一进门就被乱七八糟的拖鞋皮鞋绊了个踉跄。
也不开灯，索性就在黑暗中一起倒在玄关口，谁压着谁也不知道，互相捧着彼此的脸，吻到哪里了也不管，先吻一个昏天黑地，在胡乱的在一片喘息中找彼此的嘴巴。
江城压着颜泽吻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打一个横抱，直接将颜泽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客厅沙发上。
颜泽惊呼一声，就咯咯笑着乱扑腾着腿，全然没半点青年的形象。
江城将颜泽压到沙发上又抱着吻了一会儿，手伸到沙发靠垫底下，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狠狠按下开关。
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光十色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光点全都布满了整个黑暗的客厅。那些顶小的斑驳光点一明一灭，节奏忽闪柔和，温柔得一塌糊涂。
颜泽不禁看呆了，一时间愣在沙发上，傻傻地搂着江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
江城实在是忍不住了，第一次高兴到笑出了声。
他弯腰看来茶几抽屉，从里头捧出一大束蓝色的玫瑰，塞到颜泽的怀里。
颜泽低头看看花，又抬头看看光，像个不知所措的愣头青，往日的气焰一下子都缩成了一丁点。
最后，江城从柜子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笑意加深，缓缓跪在颜泽的面前：“本来今晚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颜泽还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没想到被你先抢先了，反倒给了我一个惊喜，真是挫败啊。”江城笑着，故作有些苦恼地说道。
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白色的戒指，一钻石，镶嵌在戒面的内侧，一如江城过往所做的一切，最光芒闪烁的爱，藏在最内敛的，最贴近他的地方。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颜泽，很高兴你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江城笑着，眼中无比的认真，“你愿意和我结婚，成为我的丈夫吗？”
颜泽只觉得眼前火树银花，色彩斑斓。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一生一世吗？”
“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落草的正文就到此为止完结了，零零总总约莫近二十四万字，虽然不是什么波澜起伏的情节，但对我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毕竟是第一个故事，多多少少投入了一些自己的经历和看法，很感谢一直追到现在的读者，也希望在接下来的创作里，能够跳出个人的经验范围和三观，创作出更有趣更好看的故事
最后，依旧是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新坑在囤文中，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
ps，哥哥和小池的结局以及弟弟的后续会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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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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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今天晚上吃。”颜向林说道。
颜泽有点疑惑，走过去一看，发现案台上何止一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而且量很大：“这么多？我们晚上吃得完吗？”
“吃不完也可以放明天吃啊。”颜向林说着关火，起锅，把菜都拨到盘子里，然后逐一蒙上保鲜膜。
由于颜向林实在是有点反常，让颜泽转不过弯来，小心翼翼地跟着问道：“哥，你真没事吧？”
颜向林脱掉围裙，擦了擦手扔到柜子里：“走，说今天陪哥回家一趟。现在睡醒了，去洗把脸，我下楼开车。”
颜泽洗完脸换过衣服到了地下车场，果然见颜向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起初，他只是认为哥哥可能因为小池的事情受的刺激比较大，因此有一些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路上却发现，颜向林一如既往地和他聊着往常的话题，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或者分心，这又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到了家里，颜父颜母早早就等着了，两个儿子一起来，都笑眯了眼，两人一进门就被拉到沙发上坐着，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连颜泽都因为这种久违的温暖而放松随和起来，将颜向林路上的反常忘到了脑后。
自从颜向林那天出柜后，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随后除了那次颜向林和颜父的见面谈话之后，从此后家里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对颜向林的性向和对象绝口不提。
但到今天，颜母估摸着怎么也过去了两个月了，一家四口也聊得很亲和，就衬着气氛不错，给颜向林手里塞了个苹果，试探道：“前几天呀，我跟你红姨出去了。还记得她吗？小时候总抱你来着。”
颜向林笑说：“当然记得，就连每年过节，都给我包最大的红包，比你们俩给的还多。她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
“都好，都挺好，你红姨是个会生活的女人，从来不委屈自己。自从她改嫁之后呀，就给丈夫又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跟前夫的孩子也相处的不错。那天我们出来，我见那孩子真有你红姨的基因，生得漂亮又有气质。”颜母说着脸上就出现了向往的神色，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颜向林，“那女孩儿今年也二十一，要大学毕业啦。听你红姨说，将来也打算留在这边工作，我说那不正好吗，我儿子都工作好几年了，改明儿可以见个面，跟她说说这工作上的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露顺理成章，可别说是颜向林，就连坐在一旁的颜泽，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妈，你说这干什么……”
说着还不忘往旁边瞄一眼，看到自家老爸的神色却是四平八稳的镇定自若，喝了一口茶，不予置词。
颜泽本想着做个圆场的，把这件事打个太极给弄过去，却不想颜向林沉默了一下，随即将苹果塞到他手里。
随后他起身，在颜父颜母面前跪下，忽然磕了个头。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个阵势只在颜向林出柜那天发生过，颜泽一下就条件发射地站起身，盯着哥哥，手里还握着个苹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颜母一下挺直了腰板，颜父也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
“爸，妈，对不起。之前答应的那件事我做不到。我不能和女人结婚。对不起。”他一连说了两声对不起，言辞恳切，就连颜泽都听得出来，这和上一次的语气还有态度完全不同了。
“关于我的性向，我知道一时间让你们接受很难。所以在你们真正接受之前，我不会把人往家里带，也不会和什么人正式地同居。你们可以当做，我是个独身主义者。但是让我和女人结婚，真的做不到。我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个经历过社会和人事的成年人。我已经懂得怎么对自己负责，怎么对别人负责。”颜向林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爸妈的表情，“所以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也不会再去尝试去做，希望你们理解我。”
第六十九章
事出突然，但颜泽还对上次颜向林出柜的事印象尤深。
眼下一见他这势头，在看自己爸妈瞬间黑下来的脸，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把人拉起来就走。
但这一次，颜母颜母显然已经没了上次的震动和冲击，虽然心中收到的打击不小，但至少已经有了一半的心理准备。
颜父绷紧了脸，目光如炬，动也不动地看着颜向林，客厅里的时间就像凝结了一样。
颜母更是一言不发，一会儿看看颜向林一会儿看看颜父，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僵坐着不动，重重地叹了声气。
“你先起来。”半晌，颜父才开口沉声说道，“颜家的儿子，膝下有黄金，不要为了点情爱就情意下跪。”
“我不是为情爱求你们，爸，妈。我是因为真心实意地明白你们的感受，对不起你们。”颜向林攥紧拳头，“但是以后的路，我很清楚应该怎么走，今天我能向你们坦白，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准话。”
颜父冷笑一声：“准话？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准话？”
“爸……他……”
“你给我闭嘴。”颜父的声音很大，却一下就震住了颜泽，“你的事我们等一下再说！一个两个翅膀长硬了就无法无天！”
颜泽猛然一惊，浑身几乎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站在原地再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发白，却用力攥紧了双手。
他想起江城说的话，不要冲动，更不要硬碰硬。时候没有到，还没有到……
“爸，我今天带小泽在这里，就是想说，我弟弟是站在我这边的。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连他都想得明白我们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
“你不懂事，你弟弟能比你懂事到哪里去？”颜父阴沉着脸。
颜向林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父亲，那样的目光仿佛无声的控诉和抵抗。
颜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禁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儿子，你……你先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或许颜向林会依旧沉默地跪着。但这一次他没有，他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颜父，然后起身站在二人面前，点了点头：“我没有错。请你们给我时间，我们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颜泽是能切实感受到哥哥的变化，就像那天颜向林告诉他能感受到他自己的变化一样。
他想，爱情也许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他能把一个人变得更好，更坚强，懂得更多。
就像颜向林能接受江城，并不是因为江城有多好，或为了颜泽而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而是因为江城，颜泽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这比一切空口白话来的承诺都更有实感，更有沉甸甸的重量令人信服。
颜向林也是一样。不是郑易池有多好，而是他与郑易池的这段感情，将他骨子里那些不好的东西剔除，成为一个全新的，更好的颜向林。
他深知隔开两代人的不仅仅是见闻与根深蒂固的思想，绝不可用无谓的言辞和漂亮的承诺来趟过这一关。所以颜向林要让他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变化，也看到自己的决心。
这一天过后，颜向林留下来陪父母过夜，而颜泽被江城接回了家。
“别担心了，给他们一点互相理解和接触的时间。”江城好笑地夹住颜向林耳边一绺翘起的头发，替他顺了顺，眼里都是笑意。
颜泽见他的态度，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江城说的话，这才幡然醒悟他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早知道我哥回来是干什么的？”
江城一手在窗边支着下巴，一手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唔了一声：“郑易池要走的事，就算他有心理准备，不用承担什么打击。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需要静一静，缓一缓。既然那位小朋友前脚走他后脚就带你去爸妈家，那肯定不是叙旧了，显然是做足了送走人就开战的后台决心。”
颜泽顺着他的话想了一番，果真是这个道理，当即就有点不高兴：“那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担心了一场。你都不知道我哥跪下来的时候，我都怕死我爸又像上次一样……”
“不会，你爸是个军人，不是个土匪。”江城忍不住轻笑起来，“告诉你，指不定你又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最好不知，不如不知，你说呢？”
颜泽攥着安全带在副座上不舒服地哼唧两声：“行行，你有理，你又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
夜风有些凉，却不刺骨，从一缝的车窗吹进来，凉风习习，却仿佛又夹带了一丝醉人的暖意。
江城转动广播频道，停在了一首温柔的情歌。
颜泽侧着头看他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不由得就有点心动。
他在江城收回手时伸手轻轻抓住他的手，别开脸去，看着窗外的霓虹。
手背传来暖和的温度让江城一顿，看着颜泽假正经而不好意思别开的脸，登时觉得满心的情意都要溢出来。将手小心翼翼放在两人中间，另一手单手掌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开着。
广播中的情歌忽高忽低，悠扬煽动了一路。
颜泽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而坚定地认为，应该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走下去，不管前路多远多不确定，他都想在无数个夜里，能依旧这样攥着他的手，看他懒洋洋而漫不经心的侧脸，看他被夜风吹动的发，听电台里低调温和的情歌，开向回家的路。
月夜，难得夜光清冽，月光像只圆满的玉轮挂在梢头。
颜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怕吵着一边的江城，最后还是静悄悄地起身，光着脚在黑暗的客厅里走了一会儿。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满轮的月，手里攥着电话，颠来复去地想给颜向林打个电话，却总也颠来复去地纠结不知打通了又要说什么。
以前，他总不能猜到颜向林的意思，后来，他变得不能理解，再到现在，他发现越来越能理解哥哥的想法。
颜泽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颜向林发生了变化，而是他自己潜移默化地在发生改变。
而这一切，都是江城带给他的。
思及如此，想起过往种种，总觉得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间，江城已经陪他走过了太多不同的路，领悟到太多从前不曾有的情绪或想法。
正当他一头闷着思索，后边有熟悉的温度贴上来。
颜泽的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就放松柔软了下来，就像一直警惕的小动物忽然变得柔软的肚皮。
江城眯着眼，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侧脸低头贴着颜泽光裸的脖颈，长胳膊随意地宽松揽着颜泽，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肚皮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他这样高大的体格，此刻就格外显得像只慵懒的狼，在极其信任的配偶面前，任由显出不那么强势的一面。
颜泽几乎被江城这样依偎的姿势煽动得内心柔软成一塌糊涂，这时候竟是连一动也不动，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跟过来了，为什么不回去睡。
他没有开口，只是抬手也覆在江城的手背上，微微侧过脸，蹭了蹭他的耳朵。
江城就有点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亲他的耳朵尖，又在他脖子上啄了两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睡不着？还是醒了？”
“有点失眠，吵醒你了？”颜泽怕痒痒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
江城懒洋洋又哼了两声表示没有：“又在担心你哥哥的事？真羡慕他有你这样的弟弟。”
“你该羡慕自己有个合格的情人。”颜泽被他逗得笑起来，转过身与他接吻。
这是几近缠绵的一个吻，没有情yu更没有互相温存安慰的意思，甚至更像是毫无意义，自然而然就这么发生的一个吻。
一吻毕，颜泽趴在江城怀里，忽然觉得刚才的顾虑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仿佛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其它可以代替。
对于两人之间种种的感慨，更是比起刚才的回忆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实感。
神奇怪地，趴在江城的怀里，听他一起一伏的胸膛和心跳，颜泽慢慢感到了困意。
“有个好消息。下个月起，我就去你们公司上班啦……”颜泽嘟嘟囔囔地说。
似乎觉得怀里的人有些可爱的过分，江城忍无可忍地在颜泽耳朵尖上咬了一口，恨不得用力，却又不敢用力：“我知道。”
“我会努力的，会成为一个可靠的男朋友。”
江城笑着蹭了蹭他湿漉漉的唇角：“我很期待。”
第七十章
这是任何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五月的风带起漫天滞空的柳絮，星星点点，拂面怡人。
颜泽手臂上搭着浅灰色休闲西服，条纹衬衫被他卷到手肘处，宝蓝色的领带松松垮垮拉下来。他今天穿了一双浅咖牛皮小皮鞋，这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地面，时不时抬手看一眼表。
日头正好，他低下头去，露出小半个下巴和被刘海遮住的眉眼，就连不远处刚下班的咖啡店小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显而易见的，他在等人。
像他这一类的职场新人，平时努力又不失风趣，皮相生得好，为人又谦和而鲜活，刚进华易这样的大公司就成为了不少姑娘心里的抢手货。
只是从来没见他应过什么人的约，活和谁走得近。要说唯一一个，就是他们现在的部门经理江城。
一辆银灰色的suv从马路另一侧不急不缓开来，正停在颜泽面前，门被从里面推开。
颜泽一见到车，整个人的风度都没有了。他毫无形象地将公文包向后座一抛，脚一蹬就蹦上了副驾，随即嘭地一声关上门。
“热死了！我等了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好吗！”颜泽伸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要不是江城趴在他身上给他系安全带，恐怕恨不得弹起来，“你就是去买了个蛋糕，怎么这么久啦！”
“队伍长，你最爱吃的那个只剩最后一个，我跟前面一个买走的商量了一会儿。”江城好笑，一手撑着车窗边，懒洋洋地挂了一下颜泽的鼻子，“行了，到你家也就小半个小时，跟你爸妈打个电话？”
颜泽应了一声，掏出手机给父母发短信。
江城启动车子，一手搭着方向盘，从车座上方掏出墨镜戴上。
“你跟你爸妈过完大概几点？我出去先吃点东西，晚上在家等你吃蛋糕？你留点肚子。”
颜泽唔唔了两声，心不在焉的。
“今年我都二十四了，岁月不饶人啊。”颜泽阴腔怪调说道。
“差不多点行了啊。”江城笑道。
颜泽将手机抵在下巴上，笑眯眯说：“对，我倒忘了你，忽然就觉得青春还很长嘛。”
两人就这么一路调笑到了颜泽父母家。
今天是颜泽第二十四岁生日，就像他说的，算是个大生日。不光颜泽和江城早早都下了班，颜向林更是一早就赶回了家，颜父颜母也是打中午起就开始准备饭菜。
颜泽跳下车去，江城刚准备跟他说两句话，却见颜泽饶过车头直接拉开了他驾驶座的门，拽着胳膊就将他囫囵拽下了车来。
“干什么？”江城好笑。
“说了今天是个大生日，关键时候怎么能没你？”
“你不避嫌？”江城有些意外地扬眉。
“不但不避，今天还有个惊喜。”颜泽拽着江城直接进了屋。
这还是江城头一次正式见颜家父母，虽说不上像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但多少也有些拘谨，毕竟身份角色不同，还得藏着拘着，就有点不自然。
颜泽自然是跟爸妈说这是他的朋友兼上司，而颜父颜母看了两眼，只觉得这高挑而慵懒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只拉着人往屋里招待。
江城不善应付长辈一类，回头又见颜泽已撇开他跑到厨房帮忙去，只好求助地看着一旁摆碗筷的颜向林。
谁知颜向林对上他的目光，却也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江城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家人凑齐了，尤其是寿星已经落位，晚饭很快就开始了。
颜母颜母的手艺很好，颜向林和颜泽打小起就不挑食，这时候看到久违的丰盛家常手艺，不禁都有点犯馋。
江城把下午买好的蛋糕碰上桌，又细心地分别插了两根和四根拉出，给颜泽点上。屋子里灯光一黑，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
颜泽坐在黑暗中看着圆桌四周的人，有父母，有从小最粘的哥哥，还有现在的爱人。
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比如今更圆满。
不知怎么的，就这一瞬，眼眶就有些发烫。他赶紧闭上了眼，双手合十，一副十足虔诚许愿的模样，开始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一分钟后，颜泽睁开眼，鼓着大大的腮帮子，一口气吹干净了六根蜡烛，心满意足地露出两颗虎牙笑了起来。
颜父颜母今天的心情显然也是不错的，当即就变戏法一般地从桌下变出生日礼物来。二老凑钱给颜泽买的是一台编程用的电脑，从配置到硬件，都是最适合现在现在的工作了。
两个老人不懂科技这方面的东西，此番却是费了心思，其中的期盼关怀，不用言说。
正当颜泽感动的不知怎么才好时，颜向林也掏出了他的一份礼物，是一个阿玛尼的大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身漂亮精致的西装。
颜泽平日里都是休闲的西装，个人也很少买什么大牌子的，但这两年工作越来越好，职位上升，随之而来的形象也需要提升，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意识。作为兄长，颜向林却能把自己弟弟的一切变化和成长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对于颜泽来说，这当然也不仅仅是一套西装。
眼看着颜泽感动得快不行，颜向林看了江城一眼。
江城当然知道，桌上没拿出礼物的就剩他一人，可今天本就有些出乎意外。他为颜泽准备的场地都在家里，东西自然也放在家里。以两人的关系，就算带来了，也不能在他父母面前给他。
所以江城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颜泽，生日快乐。”
“谢谢老板。”颜泽憋了好半天才把眼泪憋回去，为了让江城不那么尴尬，故意叫了一声老板。
上司没给下属礼物，没什么稀奇的，颜父颜母也自然就注意力转移，看着半哭不哭的颜泽啼笑皆非。江城更是看透他这点小心思，心中好笑又觉得可爱。
一家人有说有笑，江城见缝插针，一个蛋糕不出一会儿就被吃光了，剩下小半拉歪歪地躺在盘子里，被颜向林蒙上保鲜膜塞到冰箱去了。
从吃饭到吃蛋糕，一家人因为气氛融洽，甚至还开了一瓶年代久远的拉斐，酒过三巡，谈笑风生，都有些醉醺醺的暖意。
这样温馨的气氛，是江城曾经很少在自家种体会过的。虽说他明白这种感觉，以前看着旁人种种，却也只觉得麻木，此刻切身在这样的氛围心，心里难得觉得暖融融的。
就这么慢悠悠地喝光了两瓶酒，除了江城，在座的每一个人显得都有些醉酒后的激动或慵懒。
颜泽站了起来，走到江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
一时间，江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颜向林和二老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颜泽冲三人微微笑了一下，手稍稍用力地按着江城的肩膀。
江城酒一下就醒了，转手抓住颜泽的，睁大眼：“你……”
颜泽又用力地按了一下他的手，将他后半截话都堵了下去。
他的脸映着昏黄的灯光，不再是两年前稚嫩的轮廓，甚至有了一些成年男人的棱角，是个至于少年和青年过度的最好的样貌。
他显然是有些紧张了，嘴唇轻轻抿着，嘴角却微微向下。而目光一明一灭一尺见，那是连江城都未曾得见过的温柔和固执。
颜泽深吸了一口气：“爸，妈，跟你们重新介绍一下他。江城，我未来的丈夫和伴侣，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颜向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
颜父颜母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高脚杯，也静静地望向颜泽。
“我们两年前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日月乾坤的混账小子。我知道我打小起就特别调皮，任性，我之所以能过得那么顺坦，都是因为有你们在为我铺路盖桥。就连我哥哥也是，他几乎是纵我，不是宠我了。”说到这里，颜泽似乎回忆到什么一样，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三个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最最最最好的三个人。我很谢谢你们，在这二十四年里，能包容我，宠我，让我有最无忧无虑的，无法无天的二十年。”
“现在，我就是想告诉这三个对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三个人，我找到了第四个，像你们一样，对我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对我好，愿意宠着我爱着我，扶持我温暖我的的人。”
“他和你们一样，都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都是拿真心放在秤上，心甘情愿地换我一份真心的人。”
“我想了很久，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想明白我确确实实要和他在一起。这两年里，我看到了很多，感受到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颜泽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抽紧腰板，感到背上凉凉地出了不少汗，他甚至不敢直视父母现在的眼睛。但他感到一股四蹿于体内的力量，有如一阵阵温暖的气流，给他勇气和说下去的寄望。
他紧紧攥住了江城的手。
“现在的我，已经能独当一面，每个月领着不菲的稳定薪资，在我自己的领域里不断地上升进步，我知道以后还会变的更好。现在，我以一个独立的，完整自由的身份，希望你们，能够接纳我的伴侣，让他成为我们家中，第五个成员。”
颜泽终于坚持说完了这一番话，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心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到眼前一边白花花的混乱，有些头重脚轻的不稳。
原来这样就完了，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就连江城，一时间也不知做什么反应，他保持着转身看着颜泽的姿势，手还紧紧地被颜泽柔软而湿润的手心包裹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触动。
不像颜向林出柜时的暴风雨，颜父颜母这回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颜父开口，口吻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颜泽，你要像你哥哥一样，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颜泽放开江城的手，缓慢地走到颜父的面前，蹲下身，双手抱着他的膝盖，一如很久之前的那个小男孩，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伟岸的父亲。
“结婚，或单身，不过都是一个形式。我甚至可以作为一个独身主义者，和自己孤独的过完一辈子。婚姻，并不是一个捆绑的形式，而是组建一个家庭，是留一个爱自己，也懂得自己的人，能够相互扶持地、信任地走过下半辈子。以至于让自己在往后的一生中，不会孤单，不会遗憾，彼此依靠，不离不弃。”
颜父静静地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有些触动地颤了颤。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怎样的人，而因为他，我又变成了怎样的人。我会幸福吗？我会快乐吗？我的一生，当很久以后回过头时，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得偿所愿吗？”
颜泽说到后面，眼眶俨然已经红透了，只是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知怎么的，这一声声询问，就像一声声轻和的敲门声，每一下都叩响自己的心门。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却始终带着不容置疑的，有如赤子的真诚。
颜父就这样看了他良久，眼眶竟也渐渐红了起来。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缓慢而凝重地父母颜泽的额头，耳朵，脖子，下巴，说道：“孩子，你长大了。比我想象中，还要更成熟一些。”
颜泽在眼泪里笑了。
一旁的颜母，终于再也忍不住，弯腰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颜泽那时尚且不能听懂母亲哭声中的诉求，究竟是欣慰，还是委屈，或是感动，又或是不甘心，舍不得？
也许每一种情绪，都有一些吧。
颜泽曾一度非常认真地琢磨这些东西，直到很久的以后他才明白，其实那些情绪究竟哪一分多一些，都不怎么重要，而是当它们糅合在一起，那是一份对自己的，最纯粹的爱。
晚上八点钟，天边烧起火烧云，半个天都是金橙色的一片。
颜泽在一片晚霞中从后视镜中看自己的家，房子逆光矗立，翠绿的爬墙虎大片地遮住了老旧的石屋，在微光中绿得轻盈。一如很多年前的夏天。
江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开车的速度有些猛。他将四个车窗全都开着，高速路上一路狂奔，大风灌入车窗灌入耳鼻，只听到颜泽在一片呼啦咯咯的风响中大声地笑，快乐地笑。
两人跌跌撞撞地挤到门口，又好半天才打开防盗门，一进门就被乱七八糟的拖鞋皮鞋绊了个踉跄。
也不开灯，索性就在黑暗中一起倒在玄关口，谁压着谁也不知道，互相捧着彼此的脸，吻到哪里了也不管，先吻一个昏天黑地，在胡乱的在一片喘息中找彼此的嘴巴。
江城压着颜泽吻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打一个横抱，直接将颜泽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客厅沙发上。
颜泽惊呼一声，就咯咯笑着乱扑腾着腿，全然没半点青年的形象。
江城将颜泽压到沙发上又抱着吻了一会儿，手伸到沙发靠垫底下，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狠狠按下开关。
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光十色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光点全都布满了整个黑暗的客厅。那些顶小的斑驳光点一明一灭，节奏忽闪柔和，温柔得一塌糊涂。
颜泽不禁看呆了，一时间愣在沙发上，傻傻地搂着江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
江城实在是忍不住了，第一次高兴到笑出了声。
他弯腰看来茶几抽屉，从里头捧出一大束蓝色的玫瑰，塞到颜泽的怀里。
颜泽低头看看花，又抬头看看光，像个不知所措的愣头青，往日的气焰一下子都缩成了一丁点。
最后，江城从柜子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笑意加深，缓缓跪在颜泽的面前：“本来今晚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颜泽还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没想到被你先抢先了，反倒给了我一个惊喜，真是挫败啊。”江城笑着，故作有些苦恼地说道。
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白色的戒指，一钻石，镶嵌在戒面的内侧，一如江城过往所做的一切，最光芒闪烁的爱，藏在最内敛的，最贴近他的地方。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颜泽，很高兴你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江城笑着，眼中无比的认真，“你愿意和我结婚，成为我的丈夫吗？”
颜泽只觉得眼前火树银花，色彩斑斓。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一生一世吗？”
“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落草的正文就到此为止完结了，零零总总约莫近二十四万字，虽然不是什么波澜起伏的情节，但对我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毕竟是第一个故事，多多少少投入了一些自己的经历和看法，很感谢一直追到现在的读者，也希望在接下来的创作里，能够跳出个人的经验范围和三观，创作出更有趣更好看的故事
最后，依旧是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新坑在囤文中，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
ps，哥哥和小池的结局以及弟弟的后续会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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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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