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恶龙的职业素养 作者:鹤衣
第4节
他宠溺地笑笑，一把将惊愕的卫兵横抱了起来，一手环腰，一手托腿，让卫兵的身子依靠着自己的胸口。
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便仰起脸向着巨龙看去。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宁微笑：“不放。”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卫兵迟疑着挣扎。
“没什么不好的。”宁轻轻一笑：“除非你突然改变了想法，否则的话……还是这样走路比较方便。”
面对卫兵的目光，宁歪歪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假装沉吟着，慢悠悠地说道：“其实你想下来一起走也不错的，我们可以在这附近逛逛，拜访几个朋友……我记得这附近有不少熟人，不止是奥古斯特叔叔，还有莫瑞特拉表姐……哦，忘了和你说了，莫瑞特拉表姐死去的时候魂魄很强大，所以她现在是一头亡灵龙，可能快要变成巫妖了，毕竟离我上次看见她已经过去了不少年……”
“不！就这样好了！我们就直接去找阿姨吧！拜托在快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扬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死死地把头埋在了宁的胸口，说什么也不肯抬起来。
巨龙失笑。
“下次还是不要吓他了，胆子这么小……”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卫兵稳稳地往前快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后者已经无知无觉地睡熟了过去，脸颊静静地贴在宁的肩膀上，柔软的红发覆盖了半边脸颊。
时不时地，会有几缕发丝被气流吹得飘拂而起，那是扬打起了小小的鼾：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累了，一路上又骑马奔波，没有怎么好好地休息过。此刻被宁抱在怀中，四周全是安宁和温暖的气息，心神放松之下，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熟到宁吻了他的鼻尖又吻了唇角，也没有把他吵醒的地步。
“……算了，胆子小也挺好的。”
宁轻轻地笑了笑，把怀里的卫兵搂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 ???w??? ?)?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十七章
卫兵是在一片温暖的食物香气里醒来的。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面前是明亮的橘红色的火光，宁正侧对着他半蹲在火光前，低着头炖煮着什么东西，扑鼻的肉香从火堆上的炖锅里飘出来，他嗅了嗅鼻子，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百里香。
……不知道为什么，扬的心里一下子生起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那感觉温暖又酸楚，他怔怔的看着宁的侧脸，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谁在那儿？！”恰在此时，宁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响动。他立刻警惕地转过身，手也飞快地伸向了腰间，当他看见是卫兵醒来的时候，原本凌厉的目光便一瞬间柔和下来：
“你醒了？今天挺巧的，路上碰到了一只榛鸡，我就抓过来做了汤。”
他微笑着对卫兵说，边说边回过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碗，满满地盛上了一碗汤，还捞了大半碗鲜香的肉块。本来他是带着笑容的，但当他端着碗向着卫兵走去时，卫兵却突然低下了头。
宁有些奇怪，他敛起笑容快步走去，随手把汤碗搁在旁边的地上，轻轻地抬起卫兵的脸看了一眼，顿时皱紧了眉头。
扬的颊边竟然隐隐有了泪痕！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他摸了摸扬的脸，看卫兵呆呆地不答话，宁便觉得他肯定是做了噩梦。一边自责着之前为何要吓他，一边温言安慰他道：“别害怕，噩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我就在这儿呢，在你身边——你想想看，什么样的家伙能打得过一头巨龙？”
与他说情话时的花言巧语相比，宁此刻的安慰堪称笨拙。但卫兵却好像真的被他安慰到了，他慢慢抬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唇角却已经微微地翘了起来。
“是啊，有你在这儿，我又怎么还会害怕呢。”扬看着巨龙，目光温柔地轻声说。
也许是火光的缘故，也许有爱情的加成，总之此刻在巨龙的眼中，卫兵看上去漂亮极了，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宁甚至不愿用玫瑰来形容他了，因为巨龙肯定地认为，在这片大陆上不可能找到任何一朵玫瑰，能拥有可以与扬相提并论的美丽。
“……等回到城堡里，我带你去看我种的玫瑰花园。”宁把汤碗端给卫兵，在他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亲爱的，你真该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么漂亮，就算把我那一整园的玫瑰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你此刻的半分容光。”
卫兵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他嗫喏着接过汤碗：“是……是吗……我真的有那么好看？”
他期盼地看着巨龙，巨龙温柔地帮他将垂到胸前的长发别在耳后：“不……当然不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卫兵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失望时，他才含笑接着说道：“你比我形容得还要好看得多。”
卫兵忍不住笑了，但立刻又收敛了笑容，强自镇定道：“别逗我笑，我现在在喝汤呢。”
巨龙无奈地摇摇头，很想说他是认真的，但在片刻的思索后，他放弃了继续辩解下去。
“喜欢喝汤的话就多喝一点吧，我们等会就要去见我母亲了，我想她那里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巨龙刚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传来“噗”的一声，他转头望去，发现卫兵居然把刚刚喝进嘴里的汤统统都喷了出来！
他端着汤碗拼命地咳嗽着，看上去狼狈极了，连碗中的热汤晃出来洒在了手腕上都未曾在意。宁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拍他的背：“是呛到了吗？我的错，我不该把肉块切得那么小……”
“……不，不是汤或者肉块的原因。”
卫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在宁忙着给他擦沾满油渍的手腕时，他痛苦地看着那碗汤，十分纠结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喝它了……它真的很美味，宁，你的手艺很棒，里面的肉块也很滑嫩……”
“那你为什么不想喝它了？是我不小心放多了盐吗？”宁看了看那只还剩了大半碗汤的碗，发现它有些油腻腻的，便走到炖锅边，舀起一点汤来稍微尝了尝，疑惑道：“我觉得味道是对的啊……难道是我的味觉出错了？”
扬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他忸怩着，声音很小地对宁说：“……一会儿要去见你的母亲了啊，我……我到时候总不能上厕所……”
巨龙终于恍然大悟，他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道：“这没有关系的啊，你不用在意这么多……”
但卫兵却只是固执地摇头。看着卫兵的神情，宁也知道不可能说服对方了，只得看着汤锅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不喝的话，这么多汤怎么办呢……算了，我一个人来喝吧。”
说着，他就往汤锅边走去。扬直起身子往汤锅的方向探了探，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宁！那可是满满一锅汤！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喝完！”
“没办法，既然你不想喝的话，为了不浪费我也得全部喝掉。”宁耸耸肩，拿出勺子向锅里舀去，居然真的开始喝汤了。
“你……别！会撑到的！”卫兵着急地团团乱转，最终下定决心般，勇敢无比地上前抢下了巨龙的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汤。一边喝，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最多只能喝一半，你得负责剩下的那些。”
宁微笑着没有说话，等估摸着卫兵差不多喝得半饱了，他便轻轻巧巧地伸手把勺子拿了过来。
“别担心，我亲爱的，请不要忘记，我的本体可是一头巨龙。”他向着卫兵眨眨眼，卫兵呆愣了数秒，终于想起了巨龙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和用后脑勺想都知道的无比庞大的胃口……
“你现在是人形，还能保持那样的……呃，胃容量吗？”卫兵挣扎着说，他有些眼馋地看着巨龙手里的汤勺：那汤真的很好喝啊！而且越喝越香！他感觉他还没有喝够！
“我当然能。”宁一边耸肩，一边以不可思议的优雅姿势迅速无比地喝着剩余的大半锅汤，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汤锅中的液体迅速渐少，又目瞪口呆地看看姿势依旧那么优雅标准的宁，不由得惊叹道：“如果公主看见你现在喝汤的样子就好了，我想她一定会吓疯的。”
巨龙笑而不语。
原来亲爱的玫瑰花儿也在吃公主的醋啊……很好，意外之喜。
宁想着，看了看满脸后悔的卫兵，对着他举起手中的汤勺：“你要不要再来一点？”
卫兵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说服自己“反正刚才已经喝了，要上厕所的话肯定得上了，这样的话再喝一点也没有关系嘛！”于是这么想着，他干脆利落地接过汤勺，把剩下的小半锅汤都给喝完了……
喝完汤后，宁走到溪边去涮洗锅碗，而卫兵本来想要上去帮忙的，却被巨龙劝说着重新坐回了火堆边：他刚刚喝了太多的汤了，甚至有些撑到，宁觉得他最好还是坐在那里先消化一会儿。看着在那里忙活的宁，卫兵有些羞愧，也有些尴尬：“我应该来洗碗的，毕竟汤是你煮的，鸡也是你打的，而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做了。”宁干脆利落地收拾着锅碗，笑着抬头看了卫兵一眼：“你喝了我做的汤，并且觉得很好喝，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卫兵忐忑地盯着汤锅，显得坐立不安：“你做了这么多事，而我……”
“我喜欢为你做些什么。”宁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卫兵，不由分说地道：“你知道我独自一人在大陆上过活了多少年吗？我很高兴能够为你做些事情，那让我感觉到我是被需要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存在的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深深地看着扬，身周一时透出了无以言表的寂寞与萧索。
看着宁此刻的样子，卫兵不由得沉默了起来。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巨龙满意道：“很好，那你以后不要和我抢着洗碗。”
扬一边下意识地点头，一边忍不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一夜，巨龙考虑到卫兵喝了太多的汤，他们此夜未能成行。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薄薄的雾气被阳光蒸发殆尽时，宁才唤醒了沉睡的卫兵，对他说：“我们该走了，吃点早饭，准备一下，然后就骑着马出发吧。”
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的卫兵这会儿头脑终于清醒了，他想起了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便忍不住问了巨龙一句：“你昨天是不是说你的母亲在等待我们？”
“是啊，我出发前就派了扎尔卡来通知她了。”巨龙认真地说，扎尔卡是双足翼龙的名字，不过并不常常用，通常大家还是叫它双足翼龙。
卫兵并不知道扎尔卡指的是谁，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追究这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早知道这样我昨晚就不应该喝汤，我们本来就来得慢了，这一下又耽误了一晚上……”
他心事重重地叹着气，显然很担心自己会给宁的母亲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别担心，我亲爱的。”宁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忘记了，我和我的母亲都是巨龙，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幸去世，她也依然还是一只巨龙——换句话说，我们的时间观，都是巨龙的时间观。”
卫兵呆滞了几秒，然后忍不住追问他：“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算我们一年后再来这里，也不会被我母亲认为是迟到。”宁戏谑地耸了耸肩。
扬：“……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在几天之内赶来这里？！”
卫兵怒气冲冲地瞪着巨龙，巨龙一直笑，就是不肯回答。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卫兵终于祭出杀手锏：“如果在巨龙的时间观里，你们的一天就是人类的一年，那么亲爱的宁，请你告诉我，你今年究竟有多少岁了？——按人类的时间来算！”
立刻，巨龙一下子就不笑了。
☆、第十八章
毫无疑问，年龄是巨龙的死穴。无论卫兵怎么样地威逼利诱，宁就是咬死了不肯说自己的确切年龄，被逼得急了，也只肯说一句：“我的确比你年长一些。”可这“年长”究竟有多年长，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解释下去了。
卫兵在交锋中全胜而归，得意洋洋，也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打算，他轻轻哼了一声，决定收割自己的胜利果实：“等回了城堡之后，我要你给我做烤牛肉。”
“没问题，我给你烤一整头小牛。”宁毫不犹豫地允诺。
扬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这么放过巨龙太便宜，思索片刻，他补充道：“我还想吃水果，蜂蜜拌的那种。”
“我给你用蜂蜜拌，再加上一点点奶油。”
“我还想吃烤鸡！”
“我给你烤，不仅仅是鸡，我还可以给你烤鱼，烤虾，烤鹌鹑……”
在巨龙许下了无数个承诺后，卫兵终于心满意足，他开开心心地亲了巨龙一口，然后认真地叮嘱他：“不要说过了就算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做！”
“好的，我不会忘记的。”巨龙对着卫兵保证。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样地过去了，甚至没掀起多少波澜……
看着完全忘记了年龄问题、兴冲冲跑去和马儿说话的卫兵，巨龙轻轻地松了口气：小玫瑰比他想象的更好哄，只是一些亲手做的食物，就让他简简单单地放过了自己。
不过……他真的只是因为食物吗？
宁看着卫兵低着头抚摸马颈的侧脸，忍不住想起来，在他们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卫兵是怎么样拒绝那些精美诱人的晚餐——尽管他当时吃得只是比木屑好不了多少的面包。
巨龙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柔和，他看了一会儿卫兵和马儿的互动，忽然走过去，问他：“你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
“啊？”卫兵被问得有些茫然：“我们不是在野外吗……现在还能选菜单？”
“只要你想。”宁语气肯定地道。
卫兵本来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但是看着巨龙的神色，几乎到了口边的拒绝又被他咽了回来。他想了想，决定选一个不那么难做的：“我想吃点煎蛋，只要煎蛋就可以了。”
既然宁能够抓到榛鸡，那么肯定也能找到鸡蛋，卫兵笃定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要考虑季节问题。
不过巨龙肯定不会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有些遗憾：“只要鸡蛋吗？我想我们可以再配点蘑菇或者培根……”
“不！不要蘑菇也不要培根，更不要面包和牛奶！”卫兵一下子跳了起来：“只要鸡蛋就够了！不，只要是煎蛋就好了！”
很显然，巨龙坟场这种荒郊野外不可能有面包、培根或者是牛奶，就连蘑菇也不一定会有。实际上这里居然有榛鸡就已经十分令人惊讶了，卫兵还生怕巨龙找不到鸡蛋跑去别的什么地方买，所以特意强调了一句，煎蛋就好。
哪怕他弄来只鳄鱼蛋煎了也行啊！
巨龙轻而易举就理解了他的用意，并且因为这用意而渐渐微笑起来。
“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卫兵疑惑地看向巨龙，巨龙轻笑着，温柔地吻住了他。
“我爱你，我最亲爱的玫瑰。”
宁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但扬还是听见了：他也不可能不听见，因为巨龙就是凑在他耳边说出的这句话。熟悉的气息温暖地吹拂在他的耳廓上，卫兵一瞬间羞红了脸颊，他略略垂下脸，不怎么好意思直视巨龙的目光，小声但却坚定地说“我也爱你啊……”
我的……亲爱的巨龙。
正式表白和被表白了的巨龙一整个早晨都显得格外容光焕发。
因此，当在木桩充当的早餐桌上看见了精致的刺绣桌布、桌布上摆着的鲜红玫瑰花、两副配着银刀叉的描金瓷盘、以及瓷盘上盛着的洒着细胡椒沫、配着香芹和一点点柠檬、被巨龙煎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形的煎蛋时，卫兵也没有惊讶到哪里去……
才怪呢！他明明都快被这手笔给吓死了！
“我说了我只是想吃一点煎蛋……”卫兵无力地看向巨龙，宁轻轻咳嗽了一下，无辜地示意他去看餐盘：“可是我确实只煎了煎蛋。”
卫兵：……
没错，宁是只煎了煎蛋，可这场面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煎得微黄的煎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卫兵在早餐桌前挣扎了片刻，就丝毫不令人惊讶地妥协了。
他坐在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软垫椅上，用叉子碰了碰浑圆的蛋黄，半流体状的蛋黄顿时流了出来，涂在洒了胡椒和香芹的蛋白上，顿时让香味变得更加诱人了。
卫兵看着那煎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亲爱的？”宁执着刀叉问，卫兵戳了戳鸡蛋，垂头丧气地说：“我本来是不想让你这么麻烦的，早知道，早知道这样的话……”
他就会要求巨龙去弄点肉了！
香肠、培根、熏鸡甚至熏鲱鱼，什么都好！他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喜欢吃鸡蛋啊！
宁微微地笑了起来。
“宝贝儿，其实我没有和你说，除了这只煎蛋外，我还准备了别的一些东西。”
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巨龙站起身，一口气给早餐桌上摆上了许许多多的盘子：小香肠，奶油布丁，蒜香面包，熏鱼，煎培根……原本稍显空荡的木桩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丰富至极的食物，不由得问巨龙：“光明神呐，宁，你是去打劫了一个餐馆吗？”
“不，我只是飞到附近的城市里做了一次采购。”宁纠正了他，然后俯下！身，将一盘烤肉推到了卫兵的面前：“来尝尝这个吗？我试了下新的配方。”
……在巨龙的美食面前，卫兵从来都没有抵抗力。因此，这份丰富至极的早餐带来了另一个后果：他们这下得休息到下午才能出发了。
本来到了中午的时候，宁还流露出想要准备一桌美味午餐的意思，但这个想法才刚刚露头，就被撑得半死的卫兵毫不犹豫地给拍了回去。
“再这样吃下去的话，我们得在这里耽误上一年的工夫了！”卫兵气愤地看着巨龙：“我可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难道你其实不想兑现你的承诺？”
他提醒宁：“别忘了，回到城堡后要给我做烤牛肉和沙拉。”
卫兵加重了“回城堡后”这几个词的读音。
巨龙哑然失笑。
于是，在离开了城堡的四天后、到达了巨龙墓地的一天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去见家长的道路。
在宁带着卫兵找地方休息时，已经离他母亲所在的地方很近了，他们骑着的马儿也是巨龙精挑细选过的良驹。因此他们虽然为了避开那些死去的龙而绕了远路，仍然在天还未黑的时候就到达了一座黑黝黝的山洞。
“我的母亲就住在这山洞里。”宁对卫兵说，他无奈地眨眨眼：“你以为的其实是对的，巨龙大部分都喜欢住在山洞里——足够大，足够宽敞，也足够省心。不用装饰，不用凿开门和窗，也不用铺设地板和地毯，有些龙甚至懒得铺床，直接睡在金银珠宝上……”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龙，我母亲也不是。”
“呃，她虽然是住在山洞里，但是那山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虽然卫兵对宁一向本！能般地充满信任，但对于山洞的问题，卫兵还是充满了怀疑。
山洞就是山洞，还能够变成什么样？
他这样想着，有些悲哀地觉得宁说不定是巨龙群里一个非常少见的变种（…），想想看：其他的巨龙都住山洞，只有他住城堡；其他的巨龙都离开大陆，只有他选择留下……他在巨龙群里的日子多半不好过吧？
卫兵这样想着，看向宁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温和了：以前的时光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是以后有他在，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把失去的幸福快乐补偿给他！
扬的眼神实在是太炽热，而且他一点也不会演戏，宁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而且借由这目光推测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的过去并没有那么凄惨？”宁犹豫着开口想要解释，但卫兵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宁，我懂，都懂。”
看着扬貌似了然的目光，宁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和爱人争辩这个做什么呢？反正如果扬觉得他凄惨，补偿的对象也肯定是他啊。
这么一想，宁反而觉得被卫兵这么脑补还挺不错的……要不要再推波助澜一把呢？
一边思索着，宁一边带着扬步入了山洞的入口。
山洞之外，白日的余晖还拽着天空的尾巴不肯离去，晚霞也没得来得及将天边染成紫红，天地都还是光亮着的，但进入了山洞之后，浓密的黑暗便当头笼罩而来。
在片刻的不适后，卫兵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当看清眼前景物的那一刻，卫兵忍不住惊叹起来：“天呐……宁……这里简直是太美丽了！”
“我简直，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山洞……这完完全全是一片星空！纯粹的星空！”
卫兵拉着巨龙的手激动地说，在他的头顶、身侧、脚下，有无数颗星辰般璀璨的宝石在闪闪发光。洞顶的一侧镶嵌着一枚巨大的明珠，它泛着淡淡的银光，那银光柔和又纯粹，就像是挂在天边的月亮……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片星空。”
黑暗深处，传来了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声，虽然没有看见对方的容貌，但卫兵下意识地认为说话的是一名贵妇人——直到下一刻，他看清了在黑暗深处亮起的幽暗鬼火。
那赫然是一副巨龙骨架的两只眼珠！！
☆、第十九章
卫兵差点被那巨大的骸骨巨龙给吓得半死！！
面对着宁的奥古斯特叔叔时，他至少还有一个“那副骨架有可能会跳起来”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他可完完全全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卫兵的心脏差点儿飞到喉咙外面去，当宁伸手握住了他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回来了。然而还没有等到那可怜的心脏稳稳当当地呆上几秒，宁的话就差点让它再一次从卫兵的喉咙口里飞出去……
宁说：“夜安……好久不见了，母亲。”
母亲！
宁的母亲！！
光明神呐……
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白骨和岳母，他最近最为恐惧的两种事物忽然间结合到了一起……卫兵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骸骨巨龙，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要介绍自己，但很快就又把嘴巴闭上了。他悄悄地挨得离宁更近了些，求救般地握紧了宁的手，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勇气。
“啊，夜安，我的孩子……”那副森白色的骨架“轰”地一声落在地上，整座山洞都随之抖了抖。她伸展了一下只余白骨的翅膀，从黑暗中优雅地缓步走来，也许是有鬼火在其中燃烧的缘故，那双巨大的眼窝此刻显得尤为空洞。
她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窝在山洞中寻觅着。
“你说你带来了你的爱人？真是太好了，他在哪儿？刚刚在赞美我的山洞的声音，就是属于那个孩子的吗？”
“是的，就是他。他就在这儿，在我的身边。”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卫兵的手掌。
骨龙循着宁的声音，将白骨森森的头颅往他们的方向探了探。
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立刻又站稳了身体。他努力正视着骨龙，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呃，您好，很高兴认识……我是说，夜安，夫人。”
“夜安。”骨龙矜持地颔首：“你的声音很好听，眼光也不错，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很棒的伴侣。”
扬艰难地笑了笑，他的嘴唇都开始有些发白了。
宁微微蹙了蹙眉。
“是的，他是一个很棒的伴侣，但我想您总得看看他的样子……我是说，您不能用这副模样来招待他。”他带着卫兵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山洞的旁边，很快就摸索到了一套完整的桌椅，宁把卫兵拉到其中一只椅子旁坐下，然后拿出了茶杯与茶壶，开始在一片黑暗中镇定自如地泡茶：“我这次带来了上好的茶叶，您想要尝一尝吗？这可是近百年来大陆上最流行的风味。”
他动作利落地泡完茶，将其中一杯塞进了卫兵的手里。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感受着手中茶杯的温暖，卫兵渐渐地镇定了一些。
“你在诱惑我，我亲爱的。”骨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我的小龙就已经学会维护爱人了，时光过得真是快啊……”
听到“时间”这个词儿，卫兵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他实在是很好奇宁究竟有多大……虽然已经答应过宁不会追根究底，但如果是宁的母亲主动说出来，也不算是他破坏约定吧！
即将得知秘密的兴奋感涌现出来，甚至一时间压过了恐惧。卫兵捧着茶杯，将目光转向旁边，耳朵却对准了骨龙的方向，心中隐隐约约地充满了期待。
宁目光如电地扫了卫兵一眼，他微微用力，把茶壶“咚”地一声搁在了桌面上，声音挑起了警告性的弧度：“这种茶的味道真的非常不错，您不会想错过它的，母亲。”
“好吧，好吧。”白骨巨龙话音中的笑意愈加明显了，她缓缓地敛起翅膀：“我可并不是受到你的诱惑才这么做的，我只是想见一见将要与我的儿子相伴终身的人类而已。”
片刻后，宁拍了拍卫兵的肩膀：“转过头来吧。”他声音很小地说。
卫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会看见一副骷髅的心理准备，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惊讶：
一位真真正正的贵夫人正笑吟吟地站在他们面前，神情慈爱地看着两人。她的肤色、长发以及身上穿着的大摆裙，无一例外都泛着苍白浅淡的荧光，她甚至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透过她弧度姣好的身体，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后面闪烁着的各色“星辰”……但，无论如何，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副白骨。
不得不说，扬为此而稍稍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正常地面对宁的母亲了。
……至少比之前的状态更正常一些。
“您好，夫人。”他局促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匆匆地站起身来向她问好，她眼含笑意点点头：“不用叫我夫人，这太客气了：你可以叫我玫莉，而我就叫你扬——扬，我喜欢这个名字。”
“您的名字比我的更好听。”卫兵由衷地说，玫莉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了。她拉着扬的手，对他说：“这山洞好看吧？是我丈夫在我死后送给我的，用了上万枚宝石呢，你喜欢的话就让宁也给你做一个！对了，你的生日星座是什么？我们可以用黄金和白金在它的周围镶个边……”
宁轻轻咳了一声，给他的母亲递了一杯新泡的茶，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趁机凑到卫兵的耳边，小声地对他道：“做的不错……玫莉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自己取的。”
他给卫兵的茶里添了两块糖。
卫兵捧起茶水喝了一口，甜蜜的滋味温暖地在舌尖上漫开，他品咂着这熟悉的味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巨龙在他的身后眨了眨眼：“别担心，嗯？我们可以搞定这一切的。”
扬飞快地向他笑了一下。
的确，他们可以搞定这一切，玫莉比卫兵想象中要温柔和蔼得多，如果不算上最开始时卫兵那一点点小小的惊吓，他们的这一次拜访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直到卫兵无意间问起了一个问题。
“宁，我记得你当时提到的是母亲和妹妹，我们见过你的母亲了，但是……你的妹妹呢？”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山洞中的气氛一下子僵硬了下来。
玫莉的下唇抖了抖，她勉强笑道：“是啊，宁，你该带他去见见你的妹妹。”
卫兵隐隐地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出于一块木头的本！能，他很快说道：“其实不用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我……”
“没事的，没关系。”宁打断了他的话，他握住扬的手，安抚地笑了笑：“那母亲，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会给您带一点我自制的玫瑰茶点——我相信它的味道会很不错的。”
他转向玫莉，玫莉也对着卫兵笑了笑：“没事，我亲爱的，你不用担心……”然后她才对宁说：“好的，我的孩子，我期待着你下次的到来。”
卫兵一脸茫然地被巨龙带出了山洞，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时，宁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上去无与伦比的疲惫。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扬有些惶惶然，宁使劲儿搂了搂他，说：“没事，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应该跟你提前说明的……”
“我的妹妹……她……她不可能亲眼见到我们了。”
卫兵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在他来得及说出抱歉的话之前，宁率先开口说：“你不用抱歉，是我忘记了事先对你说明这一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什么事？”卫兵有些不安，他握紧了宁的手。宁本来就深邃的黑眼睛看起来更加幽深了，甚至有些冰冷。
“是这样，巨龙离开这个大陆的导火线，是一头失去龙蛋的母龙发狂下毁掉了一整座人类的城市……而那个失去龙蛋的母龙，就是我的母亲，玫莉。”
卫兵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么……那个……那个……”
“是的，你想的没错……那个被吃掉的龙蛋，就是我尚未出生的妹妹。”
宁慢慢地抱住了扬，他的声音显得沉重而疲倦：“巨龙的灵魂都很强大，所以我们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能够与外界交流了。你可以想象，我的母亲已经期待了很久她的出生，她为她准备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每天她们都会一起聊天，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把蛋压破，我的母亲甚至不敢在她的身边入睡。”
“……本来我们都为她算好生日了，但是……突然有一天，人类偷走了她。”
宁再一次沉默了，卫兵知道他是不想说出“吃掉”这个词。
他摇了摇头：“我的母亲悲伤得发了狂，不顾一切地拖着整个城市的人陪葬……屠城这种事在族中一向是被禁止的，而我身为族长的父亲，根据规定处置了她。”
“处置……”卫兵颤抖了一下，为这个词语中蕴含的意味而有些莫名的悲伤。
“没错，处置。”宁闭了闭眼，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往下讲：“……我试着去挽救过，但毫无作用，所有的龙都希望我的母亲去死。他们觉得，我的母亲死了，就可以平息人类的愤怒，我们就不用离开生长于斯的故土……”
“但他们现在还是离开了。”扬轻轻地说，宁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没错。”
卫兵看着巨龙，在这一刻，他突然电光火石般地记起，巨龙在这片大陆上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巨龙伙同人类中的一些败类一起，给整个巨龙一族留下了什么样的恶名。
“……你做的？”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但宁却只是垂下眼皮，淡淡地说：
“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个阴谋了，开心0w0~
……_(:3」∠)_希望能够在下一章结尾！
☆、第二十章
卫兵有些恍惚地看着宁，巨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显得淡漠又遥远：
“的确是有龙去掠夺过公主或者财宝，但绝没有人类所以为的那么多。你所知道的那些巨龙作恶的事件，至少有五成以上……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你为什么……”卫兵这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果然，宁紧接着便冷笑起来：“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得逞！他们不是想要留在大陆吗？他们不是想要祈求人类的原谅吗？他们想要什么，我就让他们永永远远得不到什么！”
“既然他们敢于用我的母亲去做祭品，那就得接受她儿子的复仇！”
宁扯了扯嘴角，他慢慢靠在一旁的山壁上，眼中的神情冰冷而嘲弄。
“宁……”卫兵有些不安地叫着他，他伸出手，试图搭住巨龙的手臂，宁却抗拒地往后靠了靠。
“看，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一条坏龙，真真正正的坏龙。”
巨龙刻意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卫兵，并且往山壁的更深处缩了缩，任由冷冰冰的黑暗把自己淹没。
这是隐藏在巨龙心底最黑暗处的秘密，是连他的父母也不知道的真正的私隐。这秘密的复仇从一开始便是充满苦涩的烈酒，藏匿在黑暗之中已经年深日久，早已经酿成了毒，它就像是一条贪婪的毒蛇那样，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巨龙的内心。
他的玫瑰是那样干净又纯粹，善良正直得让他自惭形秽。而他呢？贪婪，邪恶，又自私自利……
就在宁充满自嘲地这样想着的时候，卫兵突然怒气冲冲地说：“是啊，我知道你是头坏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踮起脚，想要制造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很快就放弃了：即使掂着脚尖，卫兵也还是要比巨龙矮上一截，他左右看了看，干脆跳到了巨龙面前的一块岩石上。
扬站在岩石上，挺直了身子、叉腰低头，活像是一只气势汹汹的吐绶鸡，投下的阴影一下子遮住了岩壁前的大半块空地：
“我早就接受现实了，巨龙先生——你以为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有多么正面吗？不要忘记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你弄坏了我的剑，把我的马儿吓得半死，还差点让我淹死在水里！”
“这些还不是全部，远远不止！也许你忘记了，先生，在你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掠走公主的时候，曾经踩倒过一个倒霉的卫兵……他当时鼓足了勇气想要赶走你，而你，你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他踩到脚底，崩碎了他的剑——你猜猜那个不自量力的可怜家伙是谁？没错！就是我！”
扬响亮地哼了一声，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改变印象？不不不，巨龙先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早就已经跌到了谷底！谷底！”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用手往下指，以显示那“谷底”究竟有多么低。
看着卫兵略显夸张的动作，宁有一些想笑，又有一些想哭。
“你不用这样的……我确实是头坏龙……”他低声地说着，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卫兵突然猛地踏前一步，径直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宁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接住了卫兵，而就在他接住卫兵的那一刻，扬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搂住了他。
“是的，你是一头坏龙，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巨龙来得及挣脱他之前，扬用力地环抱住他的脖颈，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的确是“狠狠地”，那不像是吻，不过是嘴唇和嘴唇之间的碰撞。在片刻的错愕后，宁试图逃离他，但扬紧追不舍，很快巨龙就再也没有躲闪的余地：他被卫兵堵在了山壁的角落里。
堪称笨拙地，扬用自己的唇用力地贴上了宁的唇，他们的鼻尖相对，蓝眼睛焦急地看着黑眼睛，在片刻的凝固后，扬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一下了宁的唇角。
宁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他听见卫兵在自己的耳边说：“……现在知道了吗？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头坏龙。”
卫兵的眼睛就像是最纯净的上好蓝宝石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地发着光。
一种酸涩的幸福感刹那间充斥了宁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然炸开了，满世界都飘洒着闪亮亮的蓝色星星。不由自主地，他缓缓地将唇角勾了起来，漂亮的黑眼睛一点一点弯下去，最终绽放成了一个格外动人的笑。
“是的，我知道了。”他轻轻地说，目光落在了卫兵的耳尖上：“但是我想你需要了解到一件事：我这头坏龙，其实还可以更坏一点。”
“……啊？”卫兵茫然地瞪大眼睛，巨龙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笑着，伸出白皙颀长的手，虚虚按住了卫兵礼服的第一颗纽扣。
一夜过后。
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山崖下一团巨大的深色阴影显得格外醒目。
黑色的巨龙蜷缩在山壁下，斜露出一小块腹部，长长的尾巴环绕着搭成一个圈，一侧的翅膀微微展开，翅膀尖就搭在尾巴上，好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帐篷。生着一头红发的漂亮年轻人半坐半靠着睡在巨龙的腹部旁，巨龙的另一只翅膀就垫在他的身下，隔开了地上硌人的石块和野草。
他光着身子，几件衣服被他胡乱地裹在身上充当被褥，巨龙几次三番想将头伸进“帐篷”给他盖得严实些，却又担心翅膀掀开会吹进冷风，只好艰难地用翅膀尖去勾。
“嗯……”年轻人不安地翻动了一下身子，遮住他肩膀的皱巴巴的礼服滑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皮肤上醒目的红色印痕。
巨龙有些心虚地甩了甩尾巴，它改用尾尖努力了几次，终于勉强勾住了礼服的边，正要小心翼翼地拽着它往上拉去，年轻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扬困倦地打了哈欠，迷惑地看着眼前勾住衣服的那根粗大的黑色圆柱体，他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圆柱体侧面生着的一溜儿倒刺：“好硬啊……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在哪见过？”
他疑惑地左右看看，戳了戳遮住头顶的黑膜，发现它很坚韧，而且上面还覆盖着细细密密的光滑鳞片。
“这我好像也在哪见过。”卫兵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问道：“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宁？！”
他突然间惊恐地意识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宁不见了！
卫兵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但下一刻他就又踉跄着跌了下去，黑色的薄膜恰到好处地一斜，顺顺利利接住了卫兵。卫兵躺在温热的薄膜上，轻轻地眨了眨眼：“宁？是你吗？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在数秒钟的静默后，覆盖着天空的“薄膜”缓缓地向着一侧收了回去，露出了头顶雪亮的天光。在突如其来的光线照耀下，卫兵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当眼前的景物再一次渐渐凝实的时候，卫兵十分惊恐地发现，在他眼前不到五尺处的地方，出现了一颗格外巨大的狰狞头颅！
那头颅庞大、黑漆漆、生满鳞片，甚至还有一些部位长着突起的小刺，小刺们的中间簇拥着同样巨大的眼珠，那眼珠几乎有半人高，黑亮的瞳孔又细又长，冰冷得像是蜥蜴……
但在看清了那只眼珠的时候，卫兵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你是想吓唬我吗？宁？”他扬起下巴问巨龙，巨龙的眼皮飞快地眨了一下，轰隆隆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不，我不是……我只是不太想说话，你知道，这样听起来会有一点吵。”
何止是有点吵……
卫兵默默地捂住了耳朵：“你有可以放大声音的药水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找人做……你要这药水做什么？”巨龙竭力压低了嗓门，但声音听起来还是轰隆隆的，卫兵深深叹了口气，悲怆地叫道：“当然是为了让你体会一下我现在的感受！”
这话说完就糟糕了——巨龙轰隆隆地笑了起来。在卫兵绝望的眼神中，几件衣服被巨龙用尾巴尖勾住，轻飘飘地甩在了他的怀里。
“穿上衣服宝贝儿，你穿上衣服，我就会变回人形。”
在这样轰隆隆的声音中，卫兵一边苦着脸穿衣服，一边艰难地辨认出了宁平日里和他说话的音调：“天呐！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好听的声音了，再好听的声音，放大一百倍之后也够可怕的！”
宁差一点儿又笑了起来，但他及时地克制住了自己，转而用翅膀侧面宠溺地拍了拍卫兵的后背——卫兵差点儿被他拍得跪倒下去。
“光明神在上，你还是变回人形吧，好吗？先生？”
在他的要求下，巨龙很快就变回了人形。变回了人形之后，宁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那么优雅，那么风度绝伦，但他的神情看上去格外餍足。
“你累吗？”在骑马回城堡的路上，巨龙一天十次地问卫兵：“我可以抱着你回去的，相信我，我的马术很好，甚至不会有多少颠簸。”
而卫兵也一天十次地回答他：“不，不用了，谢谢，我想我暂时还是离你远一些比较好——拜托，先生，我是一个人类，没有办法和巨龙比拼体力！”
“啊……说到这个，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
“可以什么？”
面对着卫兵警惕的目光，巨龙轻轻一笑：“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我亲爱的玫瑰？”
在听清“伴侣”这个词的瞬间，卫兵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当巨龙急急扶住他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卫兵的耳尖和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呃……我……你知道的……当然……”
他躺在宁的怀里胡乱地说着，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宁温柔地笑了笑，抱着他重新骑上了马背：
“你要想好了，我亲爱的，和我成为伴侣，意味着几乎永生不死，意味着强大的力量，意味着无尽的财富，也意味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孤独。”
“你的邻居，你的宠物，你的朋友，你生命中拥有的一切或几乎一切，都会在时间的摧折下提前离你而去。你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接连不断地失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抓住什么……”
“不。”卫兵突兀地打断了宁的话，他看着宁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在时间的河流里，我想我至少可以抓住你。”
“永生不死，财富，力量……这些对我来说根本都只是附带品，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在你之前说过的种种好处里，其实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一点……”
“……成为你的伴侣。”
宁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扬：“你确认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确定我准备好了。”扬十分认真地说：“你得知道，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抓紧你呢？”
他们对视着，半分钟后，宁慢慢地笑了。
“最好记住你的话——抓紧我，卫兵！”
扬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在晨光初绽的山谷里，一个庞大的黑影蓦然间冲天而起！
马儿欢快地嘶叫起来，它们踢踏着蹄子，蹄铁轻快地敲打着地面。一黑一红的两匹骏马开始奔驰，它们跟随着天上巨龙的身影，将步子跑成了一片旋风。
山谷中的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着延伸向地面的尽头。
在地面的尽头之下，太阳升起的地方，生长一片广大的森林，尽管这片森林茂密又广阔，但却没有樵夫敢于在其中伐木，也没有猎人敢深入树林之中。因为居住在这森林周围的人都知道，这片森林的深处，隐藏着邪恶的巨龙的城堡……
不，现在是巨龙与卫兵的城堡。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我把恶龙这本写完啦。
……你看到了吗？
第4节
恋耽美
第4节
他宠溺地笑笑，一把将惊愕的卫兵横抱了起来，一手环腰，一手托腿，让卫兵的身子依靠着自己的胸口。
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便仰起脸向着巨龙看去。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宁微笑：“不放。”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卫兵迟疑着挣扎。
“没什么不好的。”宁轻轻一笑：“除非你突然改变了想法，否则的话……还是这样走路比较方便。”
面对卫兵的目光，宁歪歪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假装沉吟着，慢悠悠地说道：“其实你想下来一起走也不错的，我们可以在这附近逛逛，拜访几个朋友……我记得这附近有不少熟人，不止是奥古斯特叔叔，还有莫瑞特拉表姐……哦，忘了和你说了，莫瑞特拉表姐死去的时候魂魄很强大，所以她现在是一头亡灵龙，可能快要变成巫妖了，毕竟离我上次看见她已经过去了不少年……”
“不！就这样好了！我们就直接去找阿姨吧！拜托在快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扬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死死地把头埋在了宁的胸口，说什么也不肯抬起来。
巨龙失笑。
“下次还是不要吓他了，胆子这么小……”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卫兵稳稳地往前快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后者已经无知无觉地睡熟了过去，脸颊静静地贴在宁的肩膀上，柔软的红发覆盖了半边脸颊。
时不时地，会有几缕发丝被气流吹得飘拂而起，那是扬打起了小小的鼾：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累了，一路上又骑马奔波，没有怎么好好地休息过。此刻被宁抱在怀中，四周全是安宁和温暖的气息，心神放松之下，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熟到宁吻了他的鼻尖又吻了唇角，也没有把他吵醒的地步。
“……算了，胆子小也挺好的。”
宁轻轻地笑了笑，把怀里的卫兵搂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 ???w??? ?)?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十七章
卫兵是在一片温暖的食物香气里醒来的。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面前是明亮的橘红色的火光，宁正侧对着他半蹲在火光前，低着头炖煮着什么东西，扑鼻的肉香从火堆上的炖锅里飘出来，他嗅了嗅鼻子，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百里香。
……不知道为什么，扬的心里一下子生起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那感觉温暖又酸楚，他怔怔的看着宁的侧脸，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谁在那儿？！”恰在此时，宁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响动。他立刻警惕地转过身，手也飞快地伸向了腰间，当他看见是卫兵醒来的时候，原本凌厉的目光便一瞬间柔和下来：
“你醒了？今天挺巧的，路上碰到了一只榛鸡，我就抓过来做了汤。”
他微笑着对卫兵说，边说边回过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碗，满满地盛上了一碗汤，还捞了大半碗鲜香的肉块。本来他是带着笑容的，但当他端着碗向着卫兵走去时，卫兵却突然低下了头。
宁有些奇怪，他敛起笑容快步走去，随手把汤碗搁在旁边的地上，轻轻地抬起卫兵的脸看了一眼，顿时皱紧了眉头。
扬的颊边竟然隐隐有了泪痕！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他摸了摸扬的脸，看卫兵呆呆地不答话，宁便觉得他肯定是做了噩梦。一边自责着之前为何要吓他，一边温言安慰他道：“别害怕，噩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我就在这儿呢，在你身边——你想想看，什么样的家伙能打得过一头巨龙？”
与他说情话时的花言巧语相比，宁此刻的安慰堪称笨拙。但卫兵却好像真的被他安慰到了，他慢慢抬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唇角却已经微微地翘了起来。
“是啊，有你在这儿，我又怎么还会害怕呢。”扬看着巨龙，目光温柔地轻声说。
也许是火光的缘故，也许有爱情的加成，总之此刻在巨龙的眼中，卫兵看上去漂亮极了，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宁甚至不愿用玫瑰来形容他了，因为巨龙肯定地认为，在这片大陆上不可能找到任何一朵玫瑰，能拥有可以与扬相提并论的美丽。
“……等回到城堡里，我带你去看我种的玫瑰花园。”宁把汤碗端给卫兵，在他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亲爱的，你真该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么漂亮，就算把我那一整园的玫瑰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你此刻的半分容光。”
卫兵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他嗫喏着接过汤碗：“是……是吗……我真的有那么好看？”
他期盼地看着巨龙，巨龙温柔地帮他将垂到胸前的长发别在耳后：“不……当然不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卫兵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失望时，他才含笑接着说道：“你比我形容得还要好看得多。”
卫兵忍不住笑了，但立刻又收敛了笑容，强自镇定道：“别逗我笑，我现在在喝汤呢。”
巨龙无奈地摇摇头，很想说他是认真的，但在片刻的思索后，他放弃了继续辩解下去。
“喜欢喝汤的话就多喝一点吧，我们等会就要去见我母亲了，我想她那里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巨龙刚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传来“噗”的一声，他转头望去，发现卫兵居然把刚刚喝进嘴里的汤统统都喷了出来！
他端着汤碗拼命地咳嗽着，看上去狼狈极了，连碗中的热汤晃出来洒在了手腕上都未曾在意。宁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拍他的背：“是呛到了吗？我的错，我不该把肉块切得那么小……”
“……不，不是汤或者肉块的原因。”
卫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在宁忙着给他擦沾满油渍的手腕时，他痛苦地看着那碗汤，十分纠结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喝它了……它真的很美味，宁，你的手艺很棒，里面的肉块也很滑嫩……”
“那你为什么不想喝它了？是我不小心放多了盐吗？”宁看了看那只还剩了大半碗汤的碗，发现它有些油腻腻的，便走到炖锅边，舀起一点汤来稍微尝了尝，疑惑道：“我觉得味道是对的啊……难道是我的味觉出错了？”
扬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他忸怩着，声音很小地对宁说：“……一会儿要去见你的母亲了啊，我……我到时候总不能上厕所……”
巨龙终于恍然大悟，他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道：“这没有关系的啊，你不用在意这么多……”
但卫兵却只是固执地摇头。看着卫兵的神情，宁也知道不可能说服对方了，只得看着汤锅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不喝的话，这么多汤怎么办呢……算了，我一个人来喝吧。”
说着，他就往汤锅边走去。扬直起身子往汤锅的方向探了探，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宁！那可是满满一锅汤！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喝完！”
“没办法，既然你不想喝的话，为了不浪费我也得全部喝掉。”宁耸耸肩，拿出勺子向锅里舀去，居然真的开始喝汤了。
“你……别！会撑到的！”卫兵着急地团团乱转，最终下定决心般，勇敢无比地上前抢下了巨龙的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汤。一边喝，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最多只能喝一半，你得负责剩下的那些。”
宁微笑着没有说话，等估摸着卫兵差不多喝得半饱了，他便轻轻巧巧地伸手把勺子拿了过来。
“别担心，我亲爱的，请不要忘记，我的本体可是一头巨龙。”他向着卫兵眨眨眼，卫兵呆愣了数秒，终于想起了巨龙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和用后脑勺想都知道的无比庞大的胃口……
“你现在是人形，还能保持那样的……呃，胃容量吗？”卫兵挣扎着说，他有些眼馋地看着巨龙手里的汤勺：那汤真的很好喝啊！而且越喝越香！他感觉他还没有喝够！
“我当然能。”宁一边耸肩，一边以不可思议的优雅姿势迅速无比地喝着剩余的大半锅汤，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汤锅中的液体迅速渐少，又目瞪口呆地看看姿势依旧那么优雅标准的宁，不由得惊叹道：“如果公主看见你现在喝汤的样子就好了，我想她一定会吓疯的。”
巨龙笑而不语。
原来亲爱的玫瑰花儿也在吃公主的醋啊……很好，意外之喜。
宁想着，看了看满脸后悔的卫兵，对着他举起手中的汤勺：“你要不要再来一点？”
卫兵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说服自己“反正刚才已经喝了，要上厕所的话肯定得上了，这样的话再喝一点也没有关系嘛！”于是这么想着，他干脆利落地接过汤勺，把剩下的小半锅汤都给喝完了……
喝完汤后，宁走到溪边去涮洗锅碗，而卫兵本来想要上去帮忙的，却被巨龙劝说着重新坐回了火堆边：他刚刚喝了太多的汤了，甚至有些撑到，宁觉得他最好还是坐在那里先消化一会儿。看着在那里忙活的宁，卫兵有些羞愧，也有些尴尬：“我应该来洗碗的，毕竟汤是你煮的，鸡也是你打的，而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做了。”宁干脆利落地收拾着锅碗，笑着抬头看了卫兵一眼：“你喝了我做的汤，并且觉得很好喝，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卫兵忐忑地盯着汤锅，显得坐立不安：“你做了这么多事，而我……”
“我喜欢为你做些什么。”宁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卫兵，不由分说地道：“你知道我独自一人在大陆上过活了多少年吗？我很高兴能够为你做些事情，那让我感觉到我是被需要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存在的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深深地看着扬，身周一时透出了无以言表的寂寞与萧索。
看着宁此刻的样子，卫兵不由得沉默了起来。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巨龙满意道：“很好，那你以后不要和我抢着洗碗。”
扬一边下意识地点头，一边忍不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一夜，巨龙考虑到卫兵喝了太多的汤，他们此夜未能成行。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薄薄的雾气被阳光蒸发殆尽时，宁才唤醒了沉睡的卫兵，对他说：“我们该走了，吃点早饭，准备一下，然后就骑着马出发吧。”
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的卫兵这会儿头脑终于清醒了，他想起了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便忍不住问了巨龙一句：“你昨天是不是说你的母亲在等待我们？”
“是啊，我出发前就派了扎尔卡来通知她了。”巨龙认真地说，扎尔卡是双足翼龙的名字，不过并不常常用，通常大家还是叫它双足翼龙。
卫兵并不知道扎尔卡指的是谁，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追究这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早知道这样我昨晚就不应该喝汤，我们本来就来得慢了，这一下又耽误了一晚上……”
他心事重重地叹着气，显然很担心自己会给宁的母亲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别担心，我亲爱的。”宁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忘记了，我和我的母亲都是巨龙，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幸去世，她也依然还是一只巨龙——换句话说，我们的时间观，都是巨龙的时间观。”
卫兵呆滞了几秒，然后忍不住追问他：“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算我们一年后再来这里，也不会被我母亲认为是迟到。”宁戏谑地耸了耸肩。
扬：“……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在几天之内赶来这里？！”
卫兵怒气冲冲地瞪着巨龙，巨龙一直笑，就是不肯回答。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卫兵终于祭出杀手锏：“如果在巨龙的时间观里，你们的一天就是人类的一年，那么亲爱的宁，请你告诉我，你今年究竟有多少岁了？——按人类的时间来算！”
立刻，巨龙一下子就不笑了。
☆、第十八章
毫无疑问，年龄是巨龙的死穴。无论卫兵怎么样地威逼利诱，宁就是咬死了不肯说自己的确切年龄，被逼得急了，也只肯说一句：“我的确比你年长一些。”可这“年长”究竟有多年长，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解释下去了。
卫兵在交锋中全胜而归，得意洋洋，也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打算，他轻轻哼了一声，决定收割自己的胜利果实：“等回了城堡之后，我要你给我做烤牛肉。”
“没问题，我给你烤一整头小牛。”宁毫不犹豫地允诺。
扬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这么放过巨龙太便宜，思索片刻，他补充道：“我还想吃水果，蜂蜜拌的那种。”
“我给你用蜂蜜拌，再加上一点点奶油。”
“我还想吃烤鸡！”
“我给你烤，不仅仅是鸡，我还可以给你烤鱼，烤虾，烤鹌鹑……”
在巨龙许下了无数个承诺后，卫兵终于心满意足，他开开心心地亲了巨龙一口，然后认真地叮嘱他：“不要说过了就算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做！”
“好的，我不会忘记的。”巨龙对着卫兵保证。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样地过去了，甚至没掀起多少波澜……
看着完全忘记了年龄问题、兴冲冲跑去和马儿说话的卫兵，巨龙轻轻地松了口气：小玫瑰比他想象的更好哄，只是一些亲手做的食物，就让他简简单单地放过了自己。
不过……他真的只是因为食物吗？
宁看着卫兵低着头抚摸马颈的侧脸，忍不住想起来，在他们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卫兵是怎么样拒绝那些精美诱人的晚餐——尽管他当时吃得只是比木屑好不了多少的面包。
巨龙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柔和，他看了一会儿卫兵和马儿的互动，忽然走过去，问他：“你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
“啊？”卫兵被问得有些茫然：“我们不是在野外吗……现在还能选菜单？”
“只要你想。”宁语气肯定地道。
卫兵本来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但是看着巨龙的神色，几乎到了口边的拒绝又被他咽了回来。他想了想，决定选一个不那么难做的：“我想吃点煎蛋，只要煎蛋就可以了。”
既然宁能够抓到榛鸡，那么肯定也能找到鸡蛋，卫兵笃定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要考虑季节问题。
不过巨龙肯定不会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有些遗憾：“只要鸡蛋吗？我想我们可以再配点蘑菇或者培根……”
“不！不要蘑菇也不要培根，更不要面包和牛奶！”卫兵一下子跳了起来：“只要鸡蛋就够了！不，只要是煎蛋就好了！”
很显然，巨龙坟场这种荒郊野外不可能有面包、培根或者是牛奶，就连蘑菇也不一定会有。实际上这里居然有榛鸡就已经十分令人惊讶了，卫兵还生怕巨龙找不到鸡蛋跑去别的什么地方买，所以特意强调了一句，煎蛋就好。
哪怕他弄来只鳄鱼蛋煎了也行啊！
巨龙轻而易举就理解了他的用意，并且因为这用意而渐渐微笑起来。
“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卫兵疑惑地看向巨龙，巨龙轻笑着，温柔地吻住了他。
“我爱你，我最亲爱的玫瑰。”
宁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但扬还是听见了：他也不可能不听见，因为巨龙就是凑在他耳边说出的这句话。熟悉的气息温暖地吹拂在他的耳廓上，卫兵一瞬间羞红了脸颊，他略略垂下脸，不怎么好意思直视巨龙的目光，小声但却坚定地说“我也爱你啊……”
我的……亲爱的巨龙。
正式表白和被表白了的巨龙一整个早晨都显得格外容光焕发。
因此，当在木桩充当的早餐桌上看见了精致的刺绣桌布、桌布上摆着的鲜红玫瑰花、两副配着银刀叉的描金瓷盘、以及瓷盘上盛着的洒着细胡椒沫、配着香芹和一点点柠檬、被巨龙煎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形的煎蛋时，卫兵也没有惊讶到哪里去……
才怪呢！他明明都快被这手笔给吓死了！
“我说了我只是想吃一点煎蛋……”卫兵无力地看向巨龙，宁轻轻咳嗽了一下，无辜地示意他去看餐盘：“可是我确实只煎了煎蛋。”
卫兵：……
没错，宁是只煎了煎蛋，可这场面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煎得微黄的煎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卫兵在早餐桌前挣扎了片刻，就丝毫不令人惊讶地妥协了。
他坐在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软垫椅上，用叉子碰了碰浑圆的蛋黄，半流体状的蛋黄顿时流了出来，涂在洒了胡椒和香芹的蛋白上，顿时让香味变得更加诱人了。
卫兵看着那煎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亲爱的？”宁执着刀叉问，卫兵戳了戳鸡蛋，垂头丧气地说：“我本来是不想让你这么麻烦的，早知道，早知道这样的话……”
他就会要求巨龙去弄点肉了！
香肠、培根、熏鸡甚至熏鲱鱼，什么都好！他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喜欢吃鸡蛋啊！
宁微微地笑了起来。
“宝贝儿，其实我没有和你说，除了这只煎蛋外，我还准备了别的一些东西。”
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巨龙站起身，一口气给早餐桌上摆上了许许多多的盘子：小香肠，奶油布丁，蒜香面包，熏鱼，煎培根……原本稍显空荡的木桩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丰富至极的食物，不由得问巨龙：“光明神呐，宁，你是去打劫了一个餐馆吗？”
“不，我只是飞到附近的城市里做了一次采购。”宁纠正了他，然后俯下！身，将一盘烤肉推到了卫兵的面前：“来尝尝这个吗？我试了下新的配方。”
……在巨龙的美食面前，卫兵从来都没有抵抗力。因此，这份丰富至极的早餐带来了另一个后果：他们这下得休息到下午才能出发了。
本来到了中午的时候，宁还流露出想要准备一桌美味午餐的意思，但这个想法才刚刚露头，就被撑得半死的卫兵毫不犹豫地给拍了回去。
“再这样吃下去的话，我们得在这里耽误上一年的工夫了！”卫兵气愤地看着巨龙：“我可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难道你其实不想兑现你的承诺？”
他提醒宁：“别忘了，回到城堡后要给我做烤牛肉和沙拉。”
卫兵加重了“回城堡后”这几个词的读音。
巨龙哑然失笑。
于是，在离开了城堡的四天后、到达了巨龙墓地的一天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去见家长的道路。
在宁带着卫兵找地方休息时，已经离他母亲所在的地方很近了，他们骑着的马儿也是巨龙精挑细选过的良驹。因此他们虽然为了避开那些死去的龙而绕了远路，仍然在天还未黑的时候就到达了一座黑黝黝的山洞。
“我的母亲就住在这山洞里。”宁对卫兵说，他无奈地眨眨眼：“你以为的其实是对的，巨龙大部分都喜欢住在山洞里——足够大，足够宽敞，也足够省心。不用装饰，不用凿开门和窗，也不用铺设地板和地毯，有些龙甚至懒得铺床，直接睡在金银珠宝上……”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龙，我母亲也不是。”
“呃，她虽然是住在山洞里，但是那山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虽然卫兵对宁一向本！能般地充满信任，但对于山洞的问题，卫兵还是充满了怀疑。
山洞就是山洞，还能够变成什么样？
他这样想着，有些悲哀地觉得宁说不定是巨龙群里一个非常少见的变种（…），想想看：其他的巨龙都住山洞，只有他住城堡；其他的巨龙都离开大陆，只有他选择留下……他在巨龙群里的日子多半不好过吧？
卫兵这样想着，看向宁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温和了：以前的时光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是以后有他在，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把失去的幸福快乐补偿给他！
扬的眼神实在是太炽热，而且他一点也不会演戏，宁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而且借由这目光推测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的过去并没有那么凄惨？”宁犹豫着开口想要解释，但卫兵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宁，我懂，都懂。”
看着扬貌似了然的目光，宁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和爱人争辩这个做什么呢？反正如果扬觉得他凄惨，补偿的对象也肯定是他啊。
这么一想，宁反而觉得被卫兵这么脑补还挺不错的……要不要再推波助澜一把呢？
一边思索着，宁一边带着扬步入了山洞的入口。
山洞之外，白日的余晖还拽着天空的尾巴不肯离去，晚霞也没得来得及将天边染成紫红，天地都还是光亮着的，但进入了山洞之后，浓密的黑暗便当头笼罩而来。
在片刻的不适后，卫兵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当看清眼前景物的那一刻，卫兵忍不住惊叹起来：“天呐……宁……这里简直是太美丽了！”
“我简直，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山洞……这完完全全是一片星空！纯粹的星空！”
卫兵拉着巨龙的手激动地说，在他的头顶、身侧、脚下，有无数颗星辰般璀璨的宝石在闪闪发光。洞顶的一侧镶嵌着一枚巨大的明珠，它泛着淡淡的银光，那银光柔和又纯粹，就像是挂在天边的月亮……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片星空。”
黑暗深处，传来了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声，虽然没有看见对方的容貌，但卫兵下意识地认为说话的是一名贵妇人——直到下一刻，他看清了在黑暗深处亮起的幽暗鬼火。
那赫然是一副巨龙骨架的两只眼珠！！
☆、第十九章
卫兵差点被那巨大的骸骨巨龙给吓得半死！！
面对着宁的奥古斯特叔叔时，他至少还有一个“那副骨架有可能会跳起来”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他可完完全全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卫兵的心脏差点儿飞到喉咙外面去，当宁伸手握住了他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回来了。然而还没有等到那可怜的心脏稳稳当当地呆上几秒，宁的话就差点让它再一次从卫兵的喉咙口里飞出去……
宁说：“夜安……好久不见了，母亲。”
母亲！
宁的母亲！！
光明神呐……
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白骨和岳母，他最近最为恐惧的两种事物忽然间结合到了一起……卫兵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骸骨巨龙，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要介绍自己，但很快就又把嘴巴闭上了。他悄悄地挨得离宁更近了些，求救般地握紧了宁的手，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勇气。
“啊，夜安，我的孩子……”那副森白色的骨架“轰”地一声落在地上，整座山洞都随之抖了抖。她伸展了一下只余白骨的翅膀，从黑暗中优雅地缓步走来，也许是有鬼火在其中燃烧的缘故，那双巨大的眼窝此刻显得尤为空洞。
她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窝在山洞中寻觅着。
“你说你带来了你的爱人？真是太好了，他在哪儿？刚刚在赞美我的山洞的声音，就是属于那个孩子的吗？”
“是的，就是他。他就在这儿，在我的身边。”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卫兵的手掌。
骨龙循着宁的声音，将白骨森森的头颅往他们的方向探了探。
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立刻又站稳了身体。他努力正视着骨龙，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呃，您好，很高兴认识……我是说，夜安，夫人。”
“夜安。”骨龙矜持地颔首：“你的声音很好听，眼光也不错，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很棒的伴侣。”
扬艰难地笑了笑，他的嘴唇都开始有些发白了。
宁微微蹙了蹙眉。
“是的，他是一个很棒的伴侣，但我想您总得看看他的样子……我是说，您不能用这副模样来招待他。”他带着卫兵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山洞的旁边，很快就摸索到了一套完整的桌椅，宁把卫兵拉到其中一只椅子旁坐下，然后拿出了茶杯与茶壶，开始在一片黑暗中镇定自如地泡茶：“我这次带来了上好的茶叶，您想要尝一尝吗？这可是近百年来大陆上最流行的风味。”
他动作利落地泡完茶，将其中一杯塞进了卫兵的手里。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感受着手中茶杯的温暖，卫兵渐渐地镇定了一些。
“你在诱惑我，我亲爱的。”骨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我的小龙就已经学会维护爱人了，时光过得真是快啊……”
听到“时间”这个词儿，卫兵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他实在是很好奇宁究竟有多大……虽然已经答应过宁不会追根究底，但如果是宁的母亲主动说出来，也不算是他破坏约定吧！
即将得知秘密的兴奋感涌现出来，甚至一时间压过了恐惧。卫兵捧着茶杯，将目光转向旁边，耳朵却对准了骨龙的方向，心中隐隐约约地充满了期待。
宁目光如电地扫了卫兵一眼，他微微用力，把茶壶“咚”地一声搁在了桌面上，声音挑起了警告性的弧度：“这种茶的味道真的非常不错，您不会想错过它的，母亲。”
“好吧，好吧。”白骨巨龙话音中的笑意愈加明显了，她缓缓地敛起翅膀：“我可并不是受到你的诱惑才这么做的，我只是想见一见将要与我的儿子相伴终身的人类而已。”
片刻后，宁拍了拍卫兵的肩膀：“转过头来吧。”他声音很小地说。
卫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会看见一副骷髅的心理准备，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惊讶：
一位真真正正的贵夫人正笑吟吟地站在他们面前，神情慈爱地看着两人。她的肤色、长发以及身上穿着的大摆裙，无一例外都泛着苍白浅淡的荧光，她甚至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透过她弧度姣好的身体，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后面闪烁着的各色“星辰”……但，无论如何，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副白骨。
不得不说，扬为此而稍稍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正常地面对宁的母亲了。
……至少比之前的状态更正常一些。
“您好，夫人。”他局促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匆匆地站起身来向她问好，她眼含笑意点点头：“不用叫我夫人，这太客气了：你可以叫我玫莉，而我就叫你扬——扬，我喜欢这个名字。”
“您的名字比我的更好听。”卫兵由衷地说，玫莉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了。她拉着扬的手，对他说：“这山洞好看吧？是我丈夫在我死后送给我的，用了上万枚宝石呢，你喜欢的话就让宁也给你做一个！对了，你的生日星座是什么？我们可以用黄金和白金在它的周围镶个边……”
宁轻轻咳了一声，给他的母亲递了一杯新泡的茶，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趁机凑到卫兵的耳边，小声地对他道：“做的不错……玫莉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自己取的。”
他给卫兵的茶里添了两块糖。
卫兵捧起茶水喝了一口，甜蜜的滋味温暖地在舌尖上漫开，他品咂着这熟悉的味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巨龙在他的身后眨了眨眼：“别担心，嗯？我们可以搞定这一切的。”
扬飞快地向他笑了一下。
的确，他们可以搞定这一切，玫莉比卫兵想象中要温柔和蔼得多，如果不算上最开始时卫兵那一点点小小的惊吓，他们的这一次拜访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直到卫兵无意间问起了一个问题。
“宁，我记得你当时提到的是母亲和妹妹，我们见过你的母亲了，但是……你的妹妹呢？”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山洞中的气氛一下子僵硬了下来。
玫莉的下唇抖了抖，她勉强笑道：“是啊，宁，你该带他去见见你的妹妹。”
卫兵隐隐地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出于一块木头的本！能，他很快说道：“其实不用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我……”
“没事的，没关系。”宁打断了他的话，他握住扬的手，安抚地笑了笑：“那母亲，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会给您带一点我自制的玫瑰茶点——我相信它的味道会很不错的。”
他转向玫莉，玫莉也对着卫兵笑了笑：“没事，我亲爱的，你不用担心……”然后她才对宁说：“好的，我的孩子，我期待着你下次的到来。”
卫兵一脸茫然地被巨龙带出了山洞，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时，宁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上去无与伦比的疲惫。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扬有些惶惶然，宁使劲儿搂了搂他，说：“没事，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应该跟你提前说明的……”
“我的妹妹……她……她不可能亲眼见到我们了。”
卫兵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在他来得及说出抱歉的话之前，宁率先开口说：“你不用抱歉，是我忘记了事先对你说明这一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什么事？”卫兵有些不安，他握紧了宁的手。宁本来就深邃的黑眼睛看起来更加幽深了，甚至有些冰冷。
“是这样，巨龙离开这个大陆的导火线，是一头失去龙蛋的母龙发狂下毁掉了一整座人类的城市……而那个失去龙蛋的母龙，就是我的母亲，玫莉。”
卫兵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么……那个……那个……”
“是的，你想的没错……那个被吃掉的龙蛋，就是我尚未出生的妹妹。”
宁慢慢地抱住了扬，他的声音显得沉重而疲倦：“巨龙的灵魂都很强大，所以我们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能够与外界交流了。你可以想象，我的母亲已经期待了很久她的出生，她为她准备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每天她们都会一起聊天，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把蛋压破，我的母亲甚至不敢在她的身边入睡。”
“……本来我们都为她算好生日了，但是……突然有一天，人类偷走了她。”
宁再一次沉默了，卫兵知道他是不想说出“吃掉”这个词。
他摇了摇头：“我的母亲悲伤得发了狂，不顾一切地拖着整个城市的人陪葬……屠城这种事在族中一向是被禁止的，而我身为族长的父亲，根据规定处置了她。”
“处置……”卫兵颤抖了一下，为这个词语中蕴含的意味而有些莫名的悲伤。
“没错，处置。”宁闭了闭眼，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往下讲：“……我试着去挽救过，但毫无作用，所有的龙都希望我的母亲去死。他们觉得，我的母亲死了，就可以平息人类的愤怒，我们就不用离开生长于斯的故土……”
“但他们现在还是离开了。”扬轻轻地说，宁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没错。”
卫兵看着巨龙，在这一刻，他突然电光火石般地记起，巨龙在这片大陆上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巨龙伙同人类中的一些败类一起，给整个巨龙一族留下了什么样的恶名。
“……你做的？”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但宁却只是垂下眼皮，淡淡地说：
“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个阴谋了，开心0w0~
……_(:3」∠)_希望能够在下一章结尾！
☆、第二十章
卫兵有些恍惚地看着宁，巨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显得淡漠又遥远：
“的确是有龙去掠夺过公主或者财宝，但绝没有人类所以为的那么多。你所知道的那些巨龙作恶的事件，至少有五成以上……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你为什么……”卫兵这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果然，宁紧接着便冷笑起来：“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得逞！他们不是想要留在大陆吗？他们不是想要祈求人类的原谅吗？他们想要什么，我就让他们永永远远得不到什么！”
“既然他们敢于用我的母亲去做祭品，那就得接受她儿子的复仇！”
宁扯了扯嘴角，他慢慢靠在一旁的山壁上，眼中的神情冰冷而嘲弄。
“宁……”卫兵有些不安地叫着他，他伸出手，试图搭住巨龙的手臂，宁却抗拒地往后靠了靠。
“看，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一条坏龙，真真正正的坏龙。”
巨龙刻意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卫兵，并且往山壁的更深处缩了缩，任由冷冰冰的黑暗把自己淹没。
这是隐藏在巨龙心底最黑暗处的秘密，是连他的父母也不知道的真正的私隐。这秘密的复仇从一开始便是充满苦涩的烈酒，藏匿在黑暗之中已经年深日久，早已经酿成了毒，它就像是一条贪婪的毒蛇那样，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巨龙的内心。
他的玫瑰是那样干净又纯粹，善良正直得让他自惭形秽。而他呢？贪婪，邪恶，又自私自利……
就在宁充满自嘲地这样想着的时候，卫兵突然怒气冲冲地说：“是啊，我知道你是头坏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踮起脚，想要制造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很快就放弃了：即使掂着脚尖，卫兵也还是要比巨龙矮上一截，他左右看了看，干脆跳到了巨龙面前的一块岩石上。
扬站在岩石上，挺直了身子、叉腰低头，活像是一只气势汹汹的吐绶鸡，投下的阴影一下子遮住了岩壁前的大半块空地：
“我早就接受现实了，巨龙先生——你以为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有多么正面吗？不要忘记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你弄坏了我的剑，把我的马儿吓得半死，还差点让我淹死在水里！”
“这些还不是全部，远远不止！也许你忘记了，先生，在你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掠走公主的时候，曾经踩倒过一个倒霉的卫兵……他当时鼓足了勇气想要赶走你，而你，你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他踩到脚底，崩碎了他的剑——你猜猜那个不自量力的可怜家伙是谁？没错！就是我！”
扬响亮地哼了一声，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改变印象？不不不，巨龙先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早就已经跌到了谷底！谷底！”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用手往下指，以显示那“谷底”究竟有多么低。
看着卫兵略显夸张的动作，宁有一些想笑，又有一些想哭。
“你不用这样的……我确实是头坏龙……”他低声地说着，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卫兵突然猛地踏前一步，径直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宁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接住了卫兵，而就在他接住卫兵的那一刻，扬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搂住了他。
“是的，你是一头坏龙，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巨龙来得及挣脱他之前，扬用力地环抱住他的脖颈，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的确是“狠狠地”，那不像是吻，不过是嘴唇和嘴唇之间的碰撞。在片刻的错愕后，宁试图逃离他，但扬紧追不舍，很快巨龙就再也没有躲闪的余地：他被卫兵堵在了山壁的角落里。
堪称笨拙地，扬用自己的唇用力地贴上了宁的唇，他们的鼻尖相对，蓝眼睛焦急地看着黑眼睛，在片刻的凝固后，扬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一下了宁的唇角。
宁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他听见卫兵在自己的耳边说：“……现在知道了吗？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头坏龙。”
卫兵的眼睛就像是最纯净的上好蓝宝石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地发着光。
一种酸涩的幸福感刹那间充斥了宁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然炸开了，满世界都飘洒着闪亮亮的蓝色星星。不由自主地，他缓缓地将唇角勾了起来，漂亮的黑眼睛一点一点弯下去，最终绽放成了一个格外动人的笑。
“是的，我知道了。”他轻轻地说，目光落在了卫兵的耳尖上：“但是我想你需要了解到一件事：我这头坏龙，其实还可以更坏一点。”
“……啊？”卫兵茫然地瞪大眼睛，巨龙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笑着，伸出白皙颀长的手，虚虚按住了卫兵礼服的第一颗纽扣。
一夜过后。
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山崖下一团巨大的深色阴影显得格外醒目。
黑色的巨龙蜷缩在山壁下，斜露出一小块腹部，长长的尾巴环绕着搭成一个圈，一侧的翅膀微微展开，翅膀尖就搭在尾巴上，好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帐篷。生着一头红发的漂亮年轻人半坐半靠着睡在巨龙的腹部旁，巨龙的另一只翅膀就垫在他的身下，隔开了地上硌人的石块和野草。
他光着身子，几件衣服被他胡乱地裹在身上充当被褥，巨龙几次三番想将头伸进“帐篷”给他盖得严实些，却又担心翅膀掀开会吹进冷风，只好艰难地用翅膀尖去勾。
“嗯……”年轻人不安地翻动了一下身子，遮住他肩膀的皱巴巴的礼服滑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皮肤上醒目的红色印痕。
巨龙有些心虚地甩了甩尾巴，它改用尾尖努力了几次，终于勉强勾住了礼服的边，正要小心翼翼地拽着它往上拉去，年轻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扬困倦地打了哈欠，迷惑地看着眼前勾住衣服的那根粗大的黑色圆柱体，他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圆柱体侧面生着的一溜儿倒刺：“好硬啊……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在哪见过？”
他疑惑地左右看看，戳了戳遮住头顶的黑膜，发现它很坚韧，而且上面还覆盖着细细密密的光滑鳞片。
“这我好像也在哪见过。”卫兵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问道：“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宁？！”
他突然间惊恐地意识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宁不见了！
卫兵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但下一刻他就又踉跄着跌了下去，黑色的薄膜恰到好处地一斜，顺顺利利接住了卫兵。卫兵躺在温热的薄膜上，轻轻地眨了眨眼：“宁？是你吗？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在数秒钟的静默后，覆盖着天空的“薄膜”缓缓地向着一侧收了回去，露出了头顶雪亮的天光。在突如其来的光线照耀下，卫兵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当眼前的景物再一次渐渐凝实的时候，卫兵十分惊恐地发现，在他眼前不到五尺处的地方，出现了一颗格外巨大的狰狞头颅！
那头颅庞大、黑漆漆、生满鳞片，甚至还有一些部位长着突起的小刺，小刺们的中间簇拥着同样巨大的眼珠，那眼珠几乎有半人高，黑亮的瞳孔又细又长，冰冷得像是蜥蜴……
但在看清了那只眼珠的时候，卫兵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你是想吓唬我吗？宁？”他扬起下巴问巨龙，巨龙的眼皮飞快地眨了一下，轰隆隆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不，我不是……我只是不太想说话，你知道，这样听起来会有一点吵。”
何止是有点吵……
卫兵默默地捂住了耳朵：“你有可以放大声音的药水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找人做……你要这药水做什么？”巨龙竭力压低了嗓门，但声音听起来还是轰隆隆的，卫兵深深叹了口气，悲怆地叫道：“当然是为了让你体会一下我现在的感受！”
这话说完就糟糕了——巨龙轰隆隆地笑了起来。在卫兵绝望的眼神中，几件衣服被巨龙用尾巴尖勾住，轻飘飘地甩在了他的怀里。
“穿上衣服宝贝儿，你穿上衣服，我就会变回人形。”
在这样轰隆隆的声音中，卫兵一边苦着脸穿衣服，一边艰难地辨认出了宁平日里和他说话的音调：“天呐！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好听的声音了，再好听的声音，放大一百倍之后也够可怕的！”
宁差一点儿又笑了起来，但他及时地克制住了自己，转而用翅膀侧面宠溺地拍了拍卫兵的后背——卫兵差点儿被他拍得跪倒下去。
“光明神在上，你还是变回人形吧，好吗？先生？”
在他的要求下，巨龙很快就变回了人形。变回了人形之后，宁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那么优雅，那么风度绝伦，但他的神情看上去格外餍足。
“你累吗？”在骑马回城堡的路上，巨龙一天十次地问卫兵：“我可以抱着你回去的，相信我，我的马术很好，甚至不会有多少颠簸。”
而卫兵也一天十次地回答他：“不，不用了，谢谢，我想我暂时还是离你远一些比较好——拜托，先生，我是一个人类，没有办法和巨龙比拼体力！”
“啊……说到这个，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
“可以什么？”
面对着卫兵警惕的目光，巨龙轻轻一笑：“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我亲爱的玫瑰？”
在听清“伴侣”这个词的瞬间，卫兵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当巨龙急急扶住他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卫兵的耳尖和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呃……我……你知道的……当然……”
他躺在宁的怀里胡乱地说着，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宁温柔地笑了笑，抱着他重新骑上了马背：
“你要想好了，我亲爱的，和我成为伴侣，意味着几乎永生不死，意味着强大的力量，意味着无尽的财富，也意味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孤独。”
“你的邻居，你的宠物，你的朋友，你生命中拥有的一切或几乎一切，都会在时间的摧折下提前离你而去。你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接连不断地失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抓住什么……”
“不。”卫兵突兀地打断了宁的话，他看着宁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在时间的河流里，我想我至少可以抓住你。”
“永生不死，财富，力量……这些对我来说根本都只是附带品，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在你之前说过的种种好处里，其实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一点……”
“……成为你的伴侣。”
宁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扬：“你确认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确定我准备好了。”扬十分认真地说：“你得知道，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抓紧你呢？”
他们对视着，半分钟后，宁慢慢地笑了。
“最好记住你的话——抓紧我，卫兵！”
扬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在晨光初绽的山谷里，一个庞大的黑影蓦然间冲天而起！
马儿欢快地嘶叫起来，它们踢踏着蹄子，蹄铁轻快地敲打着地面。一黑一红的两匹骏马开始奔驰，它们跟随着天上巨龙的身影，将步子跑成了一片旋风。
山谷中的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着延伸向地面的尽头。
在地面的尽头之下，太阳升起的地方，生长一片广大的森林，尽管这片森林茂密又广阔，但却没有樵夫敢于在其中伐木，也没有猎人敢深入树林之中。因为居住在这森林周围的人都知道，这片森林的深处，隐藏着邪恶的巨龙的城堡……
不，现在是巨龙与卫兵的城堡。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我把恶龙这本写完啦。
……你看到了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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