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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关系——应迟(84)

    桑野一页一页珍重地翻过去,一字一句、逐字逐句地看过去,看她文字里那一段曾经的快乐和幸福,看她和桑秦讨论给他取名,看她每一天每一天幸福的样子。

    看到他刚出生时候在日记本上印下的小脚印和小手印,还有一片封了胎发做成的书签。

    你爸爸特意去借了隔壁邻居家的相机,拍照的时候你好兴奋,一直在笑。医生们都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宝宝,一生出来就睁了眼睛,一生出来就在笑呢!我们都非常、非常地爱你!

    他的照片夹在日记本里,塑封壳裂开一条缝隙,染黄了照片的颜色。

    临近年末,酒会和宴席多了起来,桑野惯会出入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梓安没有垮,甚至还在当今形势下势头愈烈,泉镇建设如火如荼,网络宣传和旅游开发已经在储备当中。

    从前和他厮混的一众纨绔子弟们都有一些恍惚的上当受骗的感觉,又有一种我们不学无术也能吊炸天的自欺欺人,仍旧和桑野这没脸皮爱演戏的疯子称兄道弟,一起喝酒聊天。

    宴厅里香衣裙影层叠,在繁复的花纹里露出纵情生活的一角。

    桑野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红酒,和商人们走完业务过场,又和那些花花公子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聊着聊着他身边的人忽然一个拽一个打着眼色散了,桑野挑了眉毛还没来得及往后转身,手上的酒杯先一步被人拿走。

    指骨分明的手他再熟悉不过,一抬头就看见林烝出席宴会的西装打扮。

    他身上有一种建筑优雅的气质,桑野领带的颜色和他的是一样的,透着一股隐秘的暧昧。

    林烝低声对他说:阿野,要听话。然后把他的酒杯端走,穿过人群给他换了一杯椰奶。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桑野忽而想到他妈妈的日记本,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道爱情婚姻是围城是坟墓都要往里面走,他明明知道林烝是个精巧的笼子,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想往里面飞。

    最近他太忙了,和林烝之间只保持着平淡的联系,他们是情人,是各自有各自生活的独立又灿烂的人。

    落地窗外映出苏河夜色,细细地飘着雪花,南方的雪也是温柔的,桑野不愿在宴会上喝奶丢脸,拿了杯白开水当威士忌,和林烝站在窗边角落,在热闹的宴厅里光明正大地偷情。

    又有人来管我喝酒了,桑野笑说,你管得着吗?

    林烝微微侧身,挡住作乱的手,拨弄一下他的耳朵:多活几年,我还能多爱你一段时间。

    桑野笑了个半天,压着声音说:我想亲你。

    林烝左右看了看:在这里?

    是啊,桑野捣蛋地也瞧了瞧,快点,趁着他们都没注意。

    林烝低头吻了他的嘴唇,桑野做贼一般又飞快地抬头看看左右,然后和林烝一起笑起来。

    桑野和他磕了一下酒杯,杯子里的白开水还是温热的,这些事情上饲主足够体贴,现在也不拿恋爱的链子拴着他了,让他觉得颇为幸福。

    旁边有人来向他们敬酒聊天,桑野和林烝在桌布下面隐秘牵着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谈笑风生,暗地里非常幼稚地在桌底下玩拇指相扑。

    桑野输了两回林烝让他一回,叫他非常不服气,低声斥他:你这挣都不挣一下,是怕我看不出来你放水泄洪吗?

    嗯,林烝毫不反驳地点头,然后笑着他,所以你要好好吃饭,不然没有胜率。

    桑野翻了个白眼:明年就把腹肌养回来。

    要先增重,林烝捏捏他的腕骨,太瘦了。

    桑野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林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抱起来没有感觉。

    桑野咳了咳,晚上和林烝回了家。

    桑秦入狱,他的股权也转让到我这里,梓安的老板换了人,也没有解散,桑野眨了眨眼睛,任由林烝给他搓揉头发上的水,你怎么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烝淡然:要有什么反应,夸你很厉害吗?

    当然!桑野笑起来去惹他腰上的朱砂小痣,我不厉害吗?

    厉害,林烝用他的淡然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紧得很。

    桑野一巴掌打在他腰上,抬头瞪着他,林烝笑着给他擦头发,又把他的脑袋摁下去。

    桑野撇撇嘴:骚又骚得很,趴着又不肯。

    林烝把他的头发吹干了:不累吗?

    桑野往床上一歪:累啊,累也喜欢逗逗你。

    林烝揉乱他的头发:你就喜欢和我对着来。

    嗯哼,说不定过两年把你的嘉南都吃掉。桑野笑嘻嘻的,又突然说,过年的时候我想去国外。

    去哪里?林烝。

    桑野笑说: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在国外有一个小岛吗,我想把妈妈迁走。

    以前她和我说她喜欢蒙彼利埃,是因为她和桑秦的第一次约会就在那里,所以她想葬在那里,远眺东方。我觉得现在不必要了。

    桑野看着林烝在他手边画了一个方形:前段时间柏婷荷把妈妈没有带走的日记还给了我。她所有的幸福都在里面,断断续续地一直写到桑秦离开苏河去往外地为止。她用一本一本的日记本把自己封在里面。应该走了。

    桑秦都变成一个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桑野撑着下巴说,我要带她走,去看看海,旁边种满鲜花,不要和青白的墓地相伴,她曾经也活得那么灿烂,死亡的颜色太单调了,不适合她,不适合费迪南,也不适合我。

    当然也不适合你,桑野偏过头,你说呢?

    林烝揉了揉他的头:我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桑野笑起来,反正过年边上的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我还和那些音乐学院的学生约了去酒吧喝酒,从北京机场走。

    一起啊林烝。桑野邀请他,而后被林烝握住了手。

    欢乐的尤克里里,当年的学生们有的毕业工作了,有的还在继续深造,他们拍手唱歌,把京郊租赁的农庄改造,建筑样式多变,突出年轻人的张扬和快活,色彩鲜明,围着篝火唱歌,在冰天雪地里摆烧烤架,最后因为北方实在是太冷,还是闹腾着搬到玻璃房里面。

    嘻嘻哈哈个没完。

    喝了烧刀子,又饮践行酒。

    学生们敲着地板唱: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桑野和林烝顶着风头上去了机场,私人航班已经申请好,从油稠满溢的煎饼果子气息里飞往可丽饼的浪漫香气里去。

    那一方小小坟墓里放着桑野母亲的骨灰。

    风尘仆仆带往小岛,他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从冬季到春天。

    桑野烧了那些日记,只被林烝留下了那张泛黄的照片,重新过塑,存在他那里。

    小岛不大,花园别墅背后是大片的草地,远一些是一点山林。

    海风湿咸,礁石山崖上,立着一座小小的白色教堂。

    风把桑野的头发吹乱,踩着黝黑的石地,远方水天一色。

    走之前我去看了一趟桑秦,桑野和林烝手牵着手走在悬崖边,妈妈还有一些以前的信,我没有看,都拿去给他了。桑秦在监狱里过得很不好,精神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医生反馈说他会自说自话,对着墙哭一天。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什么的。但我打算和自己和解。桑野回过头来,头发就卷上他的脸。

    林烝伸手替他勾开发丝,悬崖下面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这里风景不错,对吧?桑野张开双臂,迎着风深呼吸,转头又看向林烝,笑着眨眨眼睛,念一首诗啊林烝。

    林烝:想听什么?

    桑野眨了眨眼睛:莎士比亚?

    林烝想了想,念了一首十四行诗:

    When I 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我看见一切生长之物)

    Holds i a little moment,

    (只在刹那间持留完美,)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 but shows

    (这世界舞台上出演的虚妄)

    &ars i i;

    (都由星辰在暗中牵引;)

    Whe men as plants increase,

    (我看见人类像丛生的野草,)

    d che by the selfsame sky:

    (在同一片天空下荣枯流转:)

    Vauhful sap, at height decrease,

    (少时张扬,盛极则衰,)

    Aheir brave state out of memory.

    (恣意的绚烂都在记忆中消散。)

    &he ceit of this int stay,

    (于是这倏忽变瞬的傲慢,)

    &s you most ri yht,

    (将你青春的繁盛暴露在我眼前,)

    &eful time debateth with decay

    (而残忍的时间同腐朽相济)

    To ge your day of youth to sullied night,

    (要把你青春的白日浸染成夜,)

    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

    (为了爱你,我将和时间抗争,)

    &akes from you, I engraft you new.

    (他从你身上夺走的生机,我予你重新嫁接。)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享受,桑野低头笑:念的这一首啊还挺应景。

    他上前去和林烝接吻,白色的衬衣显得他十分单薄,也很轻盈,像即将飞走的泡沫。

    林烝忽而用力地吻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错乱了呼吸。

    林烝抵着他鼻尖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桑野好奇地一低头,忽然发现林烝手上戴着他曾准备送出去的那枚戒指。

    林烝笑着看他,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

    桑野愣了愣,然后就弯着眼睛笑开了。

    他们站在教堂前面,黝黑的悬崖上,海风呼啦一声吹开。

    花园别墅的小阳台边,矮脚书桌上的纸笔滚乱,露出纸笺上林烝锋利的字迹

    诗歌或像建筑,

    我堆砌砖瓦,鸽子

    飞过天空;

    在此之前,天空是老的

    灰色。

    林烝轻轻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漂亮的戒指,荆棘上有一只夜莺,它衔着红色钻石雕刻成的玫瑰。

    天空不再黯淡,染上了炙热的鲜活。

    桑野更是大笑起来:你做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款式,是不是意识到了我就不会戴?

    林烝举着戒指不慌不忙地点头:是。

    你这有点突然,桑野热了眼眶却轻声笑起来,吓着我了宝贝。

    林烝撩起眼睛看着他,轻声地喊他:阿野。

    建筑耸立起、又倾颓,

    砸落地面,留下深坑,

    苔藓从中生长,

    润湿土地,

    开一朵玫瑰

    真漂亮,桑野伸手捏过戒指把玩了一下,又塞回戒指盒里,把林烝拉起来,但是我不会戴啊,不会戴在手上,也不会串起来戴在脖子上,鸟脚链和狗项圈我都不要。

    我知道。

    桑野把玩半晌,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丝绒盒子,珍重地捧在手里。

    桑野揽住林烝的脖颈亲吻:在我命之所终的时候我才愿戴上戒指,死亡是唯一能束缚我自由的坟墓。到那时候

    桑野轻声笑起来:到那时候,我希望与你长眠。

    林烝轻轻亲吻他的面颊,握紧了他的手。

    阿野,它叫做阿野。

    玫瑰的名字是你。

    My pleasure.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南浦别》白居易(唐)

    莎翁诗歌来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XV》

    感恩阅读,谢谢一路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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