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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0

    内有恶犬 作者:禾韵

    都走了,被留下独自一人的谢启在消化完这个事实后,弯腰将鸟笼里那扇小小的门轻轻放了下来。

    十日后,谢启请辞,从此之后,京城再无谢之承。

    他独自出发,沿着那条河流一路往东,如果从京师出发走水路不需要很多天就能回家,谢启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前方有种力量在指引他,就像受到神佛召唤的信徒,没有目的,怀揣一点希望就足矣,他在河流下游很多地方都逗留过,而京城也没有传来过任何消息――他怕樊林会去那儿找他。

    兜兜转转间过了有大半年,或许更长的日子――谢启也没有特意去数日子,他回到了家乡的地界边上,在一家野店里准备住一宿,明天再翻山回乡,夜风从窗户里头往里一直漏进来,但谢启躺在床上很快睡着,半夜的时候风停了,他倒忽的睁眼,手探向空无一物的旁侧。

    在万籁无声间,谢启彻底清醒了,在黑暗中胸口开始闷痛起来,他知道这儿就离家不远了,于是他无法再等待下去,潦草收拾了行李――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这儿的山并不算高,只是密,一路细枝横道,树根如网,那些盘结在一起的树根无比苍老嶙峋,白日不显恶态,就在这种万籁沉寂到底的夜晚里开始狞恶起来,随着山风张牙舞爪,筋骨尽露,林间偶尔会有唧唧虫鸣,带着某种律动感,一时沉寂无声,一时又像约定好一般噪声鼓动起来,大网一样盖顶而来,谢启提着灯笼慢慢往东走,并不感觉恐惧,他经历过死亡,就知道这些活着的东西其实并不可怕。

    谢启被什么硬实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向前扑去,他吃痛叫了声,很快又捡起灯笼又爬了起来,他回头一照,发现那是一块磨得很平的石块,他再把灯笼提高了点,看见一座七尺长的隆起的小土坟,原来绊住他的不是冒出的树根,而是倒地的墓碑。

    碑上有几行字,红漆已掉,只能借着笼中微光看个大概。

    谢启倾前了身体,中邪了一样用手拨开了碑上的泥土。

    庆熙十一年六月生

    庆和十四年八月殁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不是被吓到,而是脑间一片空白,而这几行字雷鸣闪电一样劈亮了他的身体,轰轰作响,然后整个筋络一瞬间扭曲在一起。

    死亡――这才是真的死亡,两行,十六个字。

    谢启脑子里有根一直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如悬臂上的石块终于轰然倒塌,他开始徒然无益的哭泣,嚎啕大哭,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何这个时候才有力气宣泄出不甘,怨愤,茫然,无助,就连青年离开的那天他都没有这样失态过,无法理解,他匍匐在地上,像呕出剩下的生命一样嘶吼起来。

    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后,因为疲于挣扎,他就靠在墓边上,在一片野草杂林间,谢启看到那点零星的红色小果实就落在矮丛上,小巧而鲜嫩,明艳而闪烁。

    这是他家乡极为常见的一种树,可以长到一丈多高,叶子像小小重叠的羽毛,初夏会看出白色的小花,每年重阳节时爬山登高,他总会将其配戴在身避邪消灾。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谢启低声念了出声,讷讷的用衣袖抹干了眼泪,从泥地里爬起踮起脚从茱萸树上摘下一节枝叶,轻轻放到那块墓碑旁。

    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落日时分,日轮横陈在远方,愈沉愈深,灰烬一样的暗红色笼罩了整个小镇,青石板路上明暗相交,一半是光一般是影,街上人行稀少,店铺都已打烊,只剩下屋檐底那些小小的竹凳,远方传来隐悠清绵的风铃声,眼前的路茫茫无边,与历史等长,又似梦的延长,屋檐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踩着这些一步一步向前,就像十多年前自己逃离这里一样,他又回来了。

    沿着镇上那条最宽的青石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他谢家。

    谢启十岁的时候数过,从街头一步一步走回家,要两千一百步。

    在日轮西沉而去,霞光映满半个天空的时候,谢启终于停伫在了路的尽头。

    谢府大门就在眼前,他看着那儿,脸颊渐湿。

    石阶上坐着的人慢慢站了起来,静静的看向他,夕阳染红了青年的脸侧,正如他们初初相识时一般。

    “我履约来了,可是你怎么那么迟才回家呢?”

    “谢启?”

    “谢启……”

    从不敢绝望,但也不敢奢望,他不敢相信命运会这般厚待于他。

    “我……我回来了。”

    end

    谢老爹的一封家书

    儿啊,近来安否?

    爹听人说京城已经没什么大事了,爹这就放心了,既然京城没什么事,那你是不是这应该回家来看看,安慰一下受惊的老父呢?

    爹最近每晚噩梦,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儿啊,你怎么忍心爹一个人在家里头无依无靠啊,爹知道京城花花世界,是比咱们这个小地方好,但是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优点,儿的心思爹知道,儿不必害羞,爹最近给你物色张罗了不少青年才俊,燕瘦环肥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总之只有儿想不到,没有爹找不到的!

    儿是不是很心动呢,儿莫要着急,爹眼光好,你尽管放一百个心,有爹啊这些事根本不算事。

    喏,爹真的不是在催你回家,真的不是。

    对了,爹觉得还是跟你知会一声的好,最近家里头来个年轻人说是来找你的,爹那么菩萨心肠,见他腿脚不灵便凄凄惨惨的,就收留他了,岂知――

    爹这是引狼入室,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啊!

    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这门事的,儿啊,你一个好好的读书人,何必找如此高大威猛的人来煞风景呢,以后若比拼起来,儿的身高从各方面来讲都可是吃了大亏呀,真是的要想过我谢家门,还要长这般高大,真是一点点道德都不讲,太让人愤怒了。

    总之不减五寸就别打我儿主意!

    想进我谢家门,那就要吃得苦中苦受得气中气,爹可不是刻薄,儿千万不要以为爹是在故意刁难他,爹这都是在帮儿好好把关呢,儿还小,不知道过日子啊,不是这样简单的,平日小打小闹一下就算了,万一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了呢。

    爹看他拳头都有砂锅那么大,爹很是忧伤啊。

    爹呢也是讲道理的人,爹觉得他也是个好出生的孩子,只是爹审问……不,询问他家世的时候他总是吞吞吐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难道还能是朝廷钦犯不成?

    对了,他怎么知道你脖子后有颗痣?

    咳,隔壁的王家儿还记得吗,他家的小少爷前年成亲了,他家是指腹为婚的,本来呢那个姑娘小的时候爹也见过,那个时候还是软软绵绵的小丫头,谁知成亲那天一掀开轿帘,哗,这般的孔武有力,膀大腰圆,用李逵降世董卓重生都一点也不夸张。

    可怜王小少爷现在日日要吃人参压惊,爹时常在街上碰到他们,着实是天下一大惨剧。

    哎,爹不是不讲理的老顽固派,也不是吓唬我儿,只是希望儿引以为鉴,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就铸下大错。

    这些天那个年轻人伤也好些了(爹给他用的药都是最好的,由此可见爹真的不是针对他)他托人带去京城的消息儿收到了吗?最近各地都很乱,爹是怕你收不到消息,要是收到了就回一声,爹看他也挺不容易,怪可怜的……总之不减五寸再可怜也没用!

    以后爹不在了,他真的能像爹一样照顾爱护你吗?

    不要嫌爹唠叨,儿在京城,始终是无依无靠,晚上不要太过辛劳,今日天气反复无常,不知道京城如何,切记不要贪凉,多添件衣服总是没错的。

    儿啊,春天都要来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呢?

    内有恶犬秦敛番外篇

    我与他的关系始于谎言,终于欺骗。

    从很小开始,我便明白世间上的人天生下来就分为三五九等,井不是说你天生下来就不如谁,只是单纯的是一个出生问题。

    好像一个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被框定死了一样。

    我是庶出的,母亲是个歌女。

    这种家庭满街都是,稍微有点闲钱的男人都会养几个美貌的妾,我上头还有个嫡出的哥哥,大娘待我与母亲不算差,吃穿用度从未苛扣过除了一些原则问题,比如我是不能去学堂上课的,顶多认几个字,足够以后替哥哥的酒楼打下手就行了。

    按理说找是应该满足的,毕竟像我这样出生的人太多了,芸芸众生中我不是最悲惨的,也不是最低下的,我又有什么立场觉得不满足呢?

    可我还是偷偷摸摸的跟着去了学堂里头,躲在外头听。

    我想去外头的世界,这个想法从小就在我心里头膨胀,没有来由的,一日比一日强烈。

    我想我是有这样的能力的,我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那一次,我还记得那时候是秋天,家里不知道怎么着火了,我刚脚陕回家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阻挡的蔓延开来,屋瓦纷纷下蒋,骇人又可怕,我吓着了,又听到屋内隐隐传来的呼叫声,直觉就要跑进去救人。

    如果那个时候我若是真的闯进去,他们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我没有,找像入魔了一样站在一边,着着房住倒塌,直到里头的求救声慢慢泯灭,火焰的热度几乎要烫伤自己眼珠子,四溅的火花烧破了衣袖,我没有被吓傻,可以说这辈子我的脑子从没如此清晰过这一刹那间无数种可能从脑内闪过。

    我的未来,我想要我的未来。

    我不信轮回,也不信有下辈子,所以在我活着的几十年里只有我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后来我成为家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入,我卖了祖屋和房产,然后用这一笔钱为自己换了新的身份,这事着起来麻烦,其期瞄简单,没用多久找改头换面了,身家清白,查不出半点破缠。

    我对自己能力很有信心。

    去到京域的第三天我遇到了谢启,那个时候我正在找可以与我分摊房钱的人那间适合读书的院子太大了,而且昂责,而以后需要打点的地方处处都是。

    我一眼相中了他,他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出生,涉世未深,神态天真,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我拿出温柔又和善的笑容:“若兄台不嫌弃,就与我合租吧?今日我正是来退房的。”

    “可...”他面有难色,似是犹豫。

    我继续鼓动“兄台可以跟我去看一看那里环境清净,正适读书。”

    他长得真是漂亮,眉目清秀, 眼透彻似水,找喜欢着他稚气的脸。

    他有些忐忑的跟在我身后,问我的名字,我在前头引路,微微回头,“我姓秦,单名一个敛字,家在柳州,为赶考而来。”

    我说起谎话来可以把自己骗到,贝鬼骗鬼,贝人唬人,更不用说眼前这个人了。

    他信我,而且信得一塌糊涂,我说什么他都听进心里,他把我当天对待了。

    后来我知道他是喜欢找,所以敬我信我,把我当成要追随一辈子的信仰。

    谢启家世好,就算考不上回去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究下辈子,天知道他是哪里来那么多激昂热血,真是书生意气。

    他问找有什么理想,我顺着他的意思,对着他的口味,惺惺作态的:“自然是为国效力,希望天下太平了。”

    有心不一定有力,我希望他是个绣花枕头,怀抱一腔热血的落榜,然后乖乖回府过自己的好日子,他一定不知道合上书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理想,都有原则,譬如我。

    你笔下生花,能写锦绣文章那是你的本事,可世间上有这些本事的人比比皆是,他不知世事,不解贪婪,而人情冷暖本就最伤人。

    他其实是没有必要去经历这些的。

    偶尔我也会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寻常的富家子弟而已,与我以往所遇,不过多些热忱,多些天真而已,而这些东西往往是最容易被磨损的,大概很快,如果他真的入朝,很快他就会变得与我一样。

    就算有好的出生,天生高人一等勋晌,终究走的也是这条路。

    我们住的院子明亮又通风,夏日的时候我们就将竹椅子搬到前院里着书,前院栽的花草是谢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其实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又不懂人情世故,于是总会花各种冤枉钱。

    他真是被家里人宠坏了。

    谢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花草经不起风吹雨打,很快就奄奄一息垂死挣扎了,唯有院墙上的常青藤,不知从何而来,总之生来就霸道逼人,很快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几乎布满整个院墙。

    直到很多年后,我对夏日的印象都停留在那一汪翠绿之中。

    不曾褪色过。

    金榜题名的那个晚上,我们都喝了酒,我酒量其实很好,只是脸易红,着起来就像禁不起灌一样,而谢启与我刚刚相反,他特容易醉,但脸上偏又着不出来,凉席铺在前院里,我们就这样席地而坐,他亢奋而激昂,一遍一遍的述说自己的理想,我很迷恋他慷慨激昂的表情一一有些时候人的魅力来自于一些无法说明的东西,就像我明知他的话天真易碎,不堪一击,但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喜欢。

    我喜欢说这些话的他。

    谢启仰头睡在地上,意识近无,对月喃喃道“阿敛,我觉得自己真的在做梦,我真的成功了,你看找真的做到了,我爹一定会将我引以为豪的 ...”

    我弯腰着他,他唇色柔软,似有水色。

    于我而言,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梦。

    我略略紧张,但还是忍不住的凑上前去亲吻了一下他,在这一懈间,我真是想死在这个美梦里了。

    他喜欢的是我伪装出来的面目,我不敢对他坦露任何其他事,他一定没办法接受找这样的人。

    我不想在他心里面变得面目不堪,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天性已定路已选好,我没有退路。

    我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浑浑噩噩不知朝中党派之间的微妙关系,我总是怕他得罪人做错事,只能在暗地里住他一臂之力,他怨我不再理他,我的确是不敢面对他,他和我的过去一样,都是我心头最软弱的一部分。

    很多次我想告诉他,全部的,坦白的,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摊开了告诉他,我快要忍耐不任了。

    但每每着到他的眼晴,我就没法再说出任何话来。

    他把我当做了要追随的信仰。

    后来我继续走我的路,他身边也有了人,我很多次想将那个人置干死地再狠狠折磨一番,可还是心软了,我能心软的地方不多,却总是给了他。

    他有人陪伴,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本一无所有,孤注一掷也算潇洒。

    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才配得起我的付出,没什么什么好后悔的。

    输赢人生常态,既然我敢赌,就敢输,兵败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我也不觉的伤感,一个人又回到了京城一一他们没猜到我敢回来。

    我只是想回来着着,我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和谢启居住过的那间院子,这里是我的产业,但我也很久没来过了,常青藤不光爬满了所有墙面,还覆盖到了屋顶之上,绿得崭新耀眼,这里跟从前一模一样,屋里的摆设用具也还在,只是蒙尘而已。

    我搬了个竹凳子,随手抽了本书放到膝上,不远处青藤嫩叶在风中翻腾起浅绿的浪,我有点茫然,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人可以给我答案。

    我翻开书册,里头夹着一片树叶,形状漂亮,薄得像蝉的双翅,我没有在书里放这些的习惯,我想到这忍不住微笑起来,小心的将它捏起,十年前它只是一片平常无比的树叶,现在却美得像个艺术品,经络很分明,像有生俞一样展现在我眼前,比我在宫中着到过的任何一样宝物都要精美神奇。

    造物者真的是很奇妙,伟大而奇妙,只是一片小小的树叶,就可以让人显得渺小。

    我倾前去小心翼翼的嗅了嗅那叶子那里面有股很浓很浓的春意。

    我想起很多事,大多是过去的一些琐碎回忆,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非常喜欢追着大哥跑,他从小憨厚,总是爱假装摔跤的让着找。

    读书的时候谢启总是喜欢坐我右手边,他说这样可以随时替我加茶。

    过去的很多人和事,我其实都记不太清楚了。

    院外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我猛地睁开了眼晴,然后起身将这片树叶轻轻放到了竹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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